“小辞别怕,有师父在。”
“小师妹别怕,师兄们会保护你的!”
记忆深处的声音和谢景的话交叠在一起,一时间顾辞甚至分不清谁虚谁实。六年的时间,苍生崖的血迹早已干涸又随风沙消匿,她以为仇恨的日夜折磨已经使她对痛苦麻木,可耳边的声音穿透躯壳,在心底清晰地告诉她并没有——她仍旧会痛。
“你在哭。”谢景似问似笃,望着顾辞脸颊边的水痕,泪已经不见踪影。
“被吓的。”顾辞眨了眨眼,发红的眼眶被风一吹,迅速冷却如常。
两人又都沉默了片刻,稍后谢景没再执着追问,只缓缓吐了一口气,过后声音变得轻和,少了沙哑的沉抑:“劫富济贫的女侠也吃英雄救美这一套?”
“女侠可不敢当。”顾辞勾了一下嘴角,“还有,世子是在夸我好看?”
谢景哼笑了一声,声音又低下去:“是还不错。”他说的是实话。适才从她身后看过去,过近的距离将她侧脸放大,更显出五官精致,尤其她红着眼眶,遥望不知何处,眼底也卷着浓愁,似遗憾颇深,那样支离破碎的神情,很是有种柔弱可欺的娇美。
谢景的回答只被顾辞当做驳对之言,不远处马蹄声阵阵,顾辞转眼就忘了谢景的话,只望着赶来的姜泽等人。
带着被误伤的黑马回到场上的时候,八皇子已经赢了射柳赛。看谢景带着顾辞平安回来,八皇子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本来想羞辱谢景,可刚刚谢景跃然而出,身法诡谲,倒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虽然他的惊诧没叫人看出来就是。还有那个小侍女,天晓得一个区区侍女为什么骑马射箭竟都了得,害得他险些下不来台。
素来跋扈的八皇子没深想,其实他现在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许多人都看明白了他射出的那支箭,心知他胜之不武。
四皇子则表现得浑然无知,将汗血宝马赠给了自己的八弟,又说顾辞巾帼不让须眉,将螺子黛也赐予了她。凌翰没想到的是,顾辞脑子一根筋,直言道:“顾辞从不画眉,这螺子黛顾辞用不上,四殿下给您的王妃留着吧。”
都晓得四皇子此人睚眦必报,围观众人立时有些同情地望着顾辞,眼神里都写着三个字:你完了。
——修王赐的东西,你竟敢不收,你还让人家拿回去接着用?
——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顾辞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有些奇异,疑惑地看向谢景求解,谢景却噙笑无辜望着她,眉眼处缔着一层无奈和不易察觉的纵容。
散场后顾辞到了谢景的营帐,给谢景包扎伤口——方才在马上颠簸得太厉害,谢景腰上的伤又裂开了。
这回顾辞没带任何目的,纯粹是感恩和愧疚。她包扎的手法很是娴熟,只是在看到谢景身上新伤掩着旧痕时,有须臾的怔愣。
“以前上战场的时候落下的。”谢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顾辞早听说谢景少时就跟着临安侯打过仗,她以为不过是世家荫蔽,做做样子,可眼下看,谢景是真刀实枪地浴血杀敌。
多年的深居简出并没有抹去谢景身上旧年的痕迹,譬如这些伤,譬如他瘦削却有力的肌腹。顾辞几乎可以透过眼前想见当年的谢景是如何横枪跃马,在黄沙战鼓中呼啸往来,可如今……
她心底弥漫出一丝深重沉闷的遗憾,很快蔓延至五脏六腑。
“怎么,不高兴?”谢景不知顾辞的眼神怎就突然悲伤起来,问了她也只是摇头,谢景又道,“我今日倒很高兴。”
“高兴什么……”顾辞敷衍地问了一句。
谢景笑了笑:“你为我出头,我能不高兴么。”
包扎的动作一顿,顾辞嘟囔了一句:“养条狗都知道护主,何况我吃你喝你的,还是一个大活人…”说完她才发觉自己比喻得很是不对劲,谢景却已经笑了。
“那我给你一份回礼,如何?”
“什么回礼?”
“缪夫人还没向你赔罪。”
“哦……我都快忘了。”
“那就再记起来。”
顿了顿,谢景眼尾微垂,加了一句:“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
顾辞:……那我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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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以宴会开始,又以宴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