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眼看着谢景,就看见男人薄唇阖动,冰冷的命令再次吐了出来:“出去跪着。”
本就有些怕谢景,加上这回又是她惹了祸,顾辞心虚之下压根不敢辩解反抗,最后眼巴巴地看了谢景一眼,见他面若寒铁,毫无怜悯之心,顾辞只能老老实实出去跪着了。
间或有别的营帐的丫鬟从这里“路过”,看到顾辞跪着,一个两个都要议论几句。原本只是有些不满,被来来往往的人几番嘲笑,顾辞就有些委屈。虽然自己这回是做错了事情,可好歹身上有伤,谢景未免太狠心了。
其实最主要还是谢景那句“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是么”,听起来轻飘飘的,不知为何落在她耳中,却好像有百斤重,压得她脏腑闷闷的,提不起一点精气神。
帐中,谢景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他满心怀疑地审视着顾辞,可她抬头却说,她冒那样大的险,只是因为她以为他在意。
谢景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意,他唯一清楚的是,当那双明澈见底的眼睛映着烛光望向他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问的话,忘记了审视她,甚至,他连留她在身边的目的,也一并忘记了。
这不是头一次谢景遇到自己无法掌控的事,但这回,他无法掌控的竟是自己。
“主子…主子?”
谢景回神,看向身侧一脸担忧的姜泽。姜泽问:“真叫顾姑娘那么跪着?她还有伤。”
“让她跪着。”按了按眉心,谢景的语气没了方才的冷硬,甚至透着些许疲惫,他又道,“绿萝和阿辞亲近,她若去找侯夫人,你们不必阻拦。若…若绿萝不敢,你就吩咐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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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雀屏和雀枝正在安抚许氏。
“夫人,您别生顾姑娘的气了,三皇子和咱们侯府的龃龉,顾姑娘又不知道,她也不是有心的。”
“是啊…”雀枝接上雀屏的话,“顾姑娘素来侠义心肠,初来乍到又不懂咱们宁阳城的局势,夫人您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又是恼又是急,许氏在帐中踱来踱去,怎么也坐不下:“阿辞真是太过大胆了!好端端的,跑去救什么三皇子!景儿的腿就是他害的!她救谁不好,救了侯府的仇人,这不是冤孽吗这!现在景儿心里也不晓得多难受,好不容易身边养个姑娘,竟养成了仇人的救命恩人!”
“侯夫人!”外头这时有人唤了一声,“绿萝来了!”
绿萝进了帐子,将顾辞被罚跪的事情告诉了许氏。许氏听完倒是冷静了下来,却是冷哼一声:“哼,让阿辞长点教训也好!”
话是这么说的,可许氏脚下已经朝着帐子外走了。起初还走得平稳,等远远看见那跪着的单薄身影时,许氏再沉不住气了。她疾步走了过去,不等到跟前,已经出声唤:“阿辞!快起来!你身上还有伤呢!”
闻言顾辞愕然转头,微红的眼眶还没来得及遮掩。许氏一看,顿时心疼得不行,亲自扶了顾辞起来,又忙和几个丫鬟一起,将人送回了营帐内——然而其实算起来,从顾辞跪下到许氏出现,她还没跪足一刻钟。
回了营帐,随行的太医看过,顾辞卧在榻上,想问问关于三皇子和侯府的事,但又不太敢问,只等许氏关切嘱咐了许多离开后,她才问绿萝。
绿萝架不住顾辞软磨硬泡,终于松口:“世子爷的腿是建和三十九年春猎的时候出的事,当时的情况和今日三皇子十分相似,但…”绿萝叹息一声,“但世子爷没三皇子这么好的运气,没遇到姑娘你,所以就……哎,事后侯府追查过,最后还是世子爷自个儿查到了。”
“是谁?”顾辞着急问,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三皇子唤谢景的字,说明当初私交甚笃,可现在疏远至此,很难让人不多想。
果然,绿萝小声道:“就是三皇子…”
“可…”顾辞震惊之余又有些疑惑,“为何三皇子要害世子?”
绿萝摇摇头:“奴婢不晓得,或许当年世子爷惊才绝艳,本就遭人嫉妒,性子又桀骜不驯,无意中得罪了三皇子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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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狩猎依旧,没有因为三皇子遇刺的事取消比赛。按照皇帝的意思,一来可以麻痹真凶,这作用多么微弱就不必说了,第二个原因才是主要的。
春猎是时隔多年重开,当年临安侯世子春猎断了腿,如今刚重开,皇子又遇刺,传出去恐怕百姓会有不好的议论。但要杜绝流言实在困难,于是春猎照旧,就算传出去,百姓晓得春猎没受到影响,便也会以为发生的不是多大的事儿。
没了最大的竞争者,四皇子毫无疑问夺了魁,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并不是八皇子凌逸,而是看起来默默无争的济安公世子,今年殿试的探花郎,卫承安。
虽说君子六艺中有射艺,但卫承安看起来太过温文尔雅,他能有此成绩,实在叫人惊诧。不过,对姑娘们来说却是不意外的,狩猎的结果只是为这个天上谪仙似的人物又多添了一笔浓墨罢了。
大熙民风还算开放,狩猎过后,除了一日男子赛马,还有一日女子赛马,并一场为期两天的马球赛,过后,剩下三日就是自由行动。
到这最后几天,顾辞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眼看春猎要结束了,她实在闷不住了,在绿萝的监督下出了帐子,在草场闲逛。逛了不多时,顾辞就遇到了谢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