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偏厅。
丫鬟雀枝沏了上好的紫笋茶送到王氏手边,雀枝的身影从王氏眼前经过,短暂地阻隔了王氏看向顾辞的视线。
打量的目光被打断,又看了一眼这个从世子院突兀出现的女子,王氏收回目光,转向许氏:“久不见弟媳,如今景儿身边有了贴心的人,我这个做伯母的,竟是才知道…”
许氏呡了口茶,没搭话。
王氏不肯放弃,又问:“这是谢景收下的通房丫头?”
面色微微凝滞,许氏这才放下茶盏:“什么通房丫头,阿辞是景儿身边正经的侍女。”
“原来如此……”王氏应和着,心里却对“正经”两个字十分怀疑。可是对一个残废来说,收个通房丫头又能做什么?
正想着,许氏却已经朝着顾辞开口:“阿辞,见过王夫人吧。”
顾辞一愣,心想她做什么要见这个王夫人,但还是依言上前,行礼:“阿辞见过王夫人。”
她是在江湖草莽中混大的,跟着师父师兄一群大男人,最多学了侠士武人见礼那一套,而名门闺秀的礼数,她一窍不通。顾辞不知道,许氏也存了想瞧一瞧她礼数的心思,和王氏一样,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的举手投足。
行完礼退下,王氏一笑:“倒是天真可爱。”
话语中却是掩不住的讥讽和蔑视。
想当年自己这个侄子没断腿,在宁阳可是头一号的少年人物,何其心高气傲,多少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倾心于他,他却是一个都没看上。如今好了,断了腿,只配一个粗鄙侍女。
王氏话中的挪揄许氏自然听得出来,她也惊讶于顾辞的不通礼数。照理说,稍稍体面的门户,莫说儿女,便是丫鬟,也该晓得些规矩,可这顾辞显然是一无所知。
许氏不得不去猜测顾辞的来历,但当着王氏的面,她还是先维护了顾辞:“阿辞心性纯良,不通俗务,便是谁当面讽了她腌臜话,她也听不出,只晓得宽宏大度罢了。”
脸色微微一变,王氏本以为这侍女丢了许氏的脸,要得许氏一顿斥责,却没想到,许氏竟出言反击。这倒更笃定了她心里认为顾辞是谢景的通房丫头的念头。王氏也不继续在侍女身上浪费时间,终于提起了正事。
两刻钟后,王氏带着丫鬟离开了内院。
侯府的下人只送至二门。等没了旁人,王氏的面容再不复平静,美眸中厉光乍露:“呸!都是老侯爷的儿子,凭什么我们大房还要看一个残废的脸色!这侯爵之位本该是大房的,谢景的少卿之位,也该是康儿的!”
回头看了一眼,丫鬟双燕压低声音提醒:“夫人,这些话不好在临安侯府讲的,万一——”
“万一什么?”王氏瞪丫鬟一眼,“许瑛压根没打算帮康儿谋事,我再恭敬也是无用!”
说话间,穿过了屏门,王氏看见了侯府大门。因为谢景腿脚不便,出行要用轮椅,所以侯府门前的石阶拆了三列,专门给他改建了方便轮椅行走的轮道。
王氏的目光看向门外,想到那轮道,脸色稍缓:“不过是个残废罢了,还逞能接什么命案,这烫手山芋要是砸在手里,将他革职了最好!咱们且等着瞧吧!”
*
清早的行人不多,马车到了刘府门前停下。车身后跟着三列人,其中通身黑衣的一列出列,各自手中卷着的物件儿甩开,竟锵锵连接成长板。长板漆黑,薄如蝉翼,却十分结实。黑衣属下井然有序地在刘府门外的石阶上将长板铺下。
随后谢景下了马车,顾辞推谢景从长板上进了刘府。
“刘思清此人,贪财好色,但刘雍却对他寄予厚望,在他身边常年安排了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凶手想杀刘思清,这两个护卫是最大的阻碍。要么,凶手的武功远在两个护卫之上,能在不惊动护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杀了刘思清。要么,凶手事先用了什么法子支走了护卫,或是让他们丧失了行动能力。”谢景朝身后瞥一眼,“你觉得哪种情况更可能?”
“我?”顾辞愣了愣,摇头,“我不知道。”
“……”谢景目视前方,“凶手的武功如何暂且不论,但轻功应该逊色于你,连你都不能全身而退,料想即便趁乱,凶手想逃走也难以做到不惊动任何人。”
“你说得对。”顾辞诚恳道。
谢景:“……”
心中其实也有判断,但顾辞在凶手的问题上,并不打算多说,免得谢景以为自己在误导破案、转移嫌疑。毕竟说多错多,索性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