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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赵毓感觉到文湛伏在他身上,动作炽热,好半天,这才平静下来。
赵毓搂住他的后背,忽然问了一句,“你喜欢什么?”
文湛眼中的火渐渐熄掉,只听见赵毓似乎说了一句话,却没有听明白,“什么?”
赵毓看着他,“这两年我教你的都是我喜欢的,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做。”
文湛用手臂支撑,微微抬高了身体,赵毓的脸颊就在他的手心中,他的手指沿着赵毓的脸颊轻轻滑动着,最后,停留在那颗泪痣上。
他刮了刮。他记得小的时候,承怡眼角的泪痣是黑色的,现在已经变成了红色,秀艳红润。
赵毓笑着,“擦不掉的,这东西说是泪痣,其实只是颗痣而已,长在脸上和长在脚底板是一样的。那些什么关于长泪痣命不长、命不好的谣言都是假的。”
文湛很轻微的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他的话。
赵毓又问了一遍,“要不,我们下次再试试侍寝的花招,总不能让你空担着后宫佳丽三千的虚名,连一次后宫侍寝都没有享受到。”
文湛,“谁说我后宫三千?”
赵毓只是笑,“皇帝嘛,……,老百姓都这么说。”
文湛,“他们还编排我什么?”
赵毓,“我还听过有人说,皇帝都用黄金做的斧子砍柴,用黄金做的盘子吃白面馍,出恭都是黄金做的马桶,皇后娘娘吃的烙饼只加大块五花肉,对葱花鸡蛋都不屑一顾。哦,对了,后面说的应该是你娘,本朝没有皇后。”
“有的。”文湛的手指在赵毓的后颈处轻轻抚摸着,“我不喜欢什么花样,有你就好。”
赵毓感觉有些舒服,困劲上来了,于是他用脸颊在文湛的手心蹭了蹭,慢慢闭上眼睛,“真是容易满足的家伙。”
容易满足吗?
文湛起身,洗漱完毕,身上换上常服去微音殿。
柳丛容将一摞折子搬过来。
文湛拿起来一份打开,扫了一眼就是笑,第二份依旧这样,第三份,第四份,……,一共七十六份奏折,语言或者是直白的,或者是隐晦的,讲的都是一件事:
——随侯在绮镇兼并土地,他的佃户的地租是常人的两倍,虽然不至于天怒人怨,民不聊生,可是依旧民怨沸腾。
今日楚蔷生在微音殿,文湛只问他,“这些青天老爷们,想要朕怎么做?”
楚蔷生,“自然是判定绮镇的土地为逆产,正好以朝廷的名义收回。”
文湛,“然后呢?”
楚蔷生没说话。
文湛,“进而,背着朝廷进行分割。”
楚蔷生,“是。”
文湛,“随侯刚刚抵达雍京,他的事情三法司还没有定论吧,这些大人们有些心急。他们是真的想要对随侯石家落井下石,还是,想要上折子刺探朕的心思?”
楚蔷生,“应该是两样心思都有。”
文湛只是笑。
楚蔷生发现,最近皇帝有些爱笑。
其实那十年,皇帝也笑。他对待重臣从来不失礼,也不失法度,很多时候他都笑,笑的让人如沐春风。外人看不出来这些,楚蔷生自己能看,那种笑其实不带任何温度,只是变幻出温暖的外壳,就像岐山外的镐水一样,本身是流淌的,却可以随着地势的改变,变幻成任何形状。
那些年,他几乎消弭了喜怒哀乐。
现在不一样了,皇帝的笑带着情绪,即使现在是冷笑,像寒冬岐山的冰峰。
楚蔷生,“留中不发?”
文湛,“申饬。”
楚蔷生,“是。”
文湛,“楚先生你来写。只说他们污蔑国之重臣,其心可诛。”
楚蔷生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直,“这些申饬的朱批,也许会使一些人倒向随侯那边。臣听说随侯与世子目前用大量银子行|贿雍京城内多位官员。如果有人抵挡不住银钱的诱惑,收|受|贿|赂,再加上内阁申饬弹劾随侯的奏折,恐怕影响三法司对随侯的量刑。”
文湛,“三法司一天不定案,随侯就是大郑的重臣。至于别的,谁收了钱,谁说了话,谁自以为看出申饬背后的文章,谁影响了三法司的审理。这些人,天知地知,他们自己知,楚相知,朕也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究有雨过天青的一天。”
赵毓睡了回笼觉,他起来泡了澡,刚收拾完,文湛已经从微音殿回来了。他看见文湛坐在软塌上,面前摆放着一个黑檀木的榻桌。赵毓过去,上了软塌,从背后揽住文湛的肩,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向前微微探头。
“在做什么?”
文湛手指拿了一把刻刀,正在打磨一个羊脂玉的束发玉扣。
“这是什么?”
怕他雕刻到自己的手,赵毓坐到一旁,安静的看着他。
这枚束发玉扣似乎已经雕刻了很久,上面的花纹细致绵密,一丝一毫都显示着时间的沉淀。
红莲。
只有红莲才会开出妖娆的花瓣,如同精怪伸展出它蔓藤一般的枝叶。
似乎,禁宫中的人都喜欢红莲。
那也是时间的沉淀,二十几代人,数百年的光阴,将第一个喜爱红莲的人沉淀成一个模糊的神话。
这片太液池的红莲是六百年前和苏太子最爱。
在大郑史册上,和苏太子就一行字:弘道纯仁至孝太子讳和苏,帝弥江嫡长子也,弥江元年生,母嫡后离氏。二十三年腊月,帝崩,禅帝位于皇五子翊宣,承袭岐山神宫祭司之位。帝翊宣二十二年闰七月,薨。
赵毓一直觉得和苏太子不像传说中那么虚幻。他认为和苏这位传奇其实和先帝一样,尘世之间的富贵繁华都享受够了,每天做梦都想着修真成仙。
但是说来也真奇诡,大郑开国三百年之前的那些皇族好像都是神棍,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在修仙这方面就有些修为,有的还会占卜阴阳,摆阵抓鬼。
可是大郑开国六百年后,一切都变了。皇族逐渐成为常人,既不是神仙,也不是恶鬼,而是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平常人。
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只有红莲留在太液池中。
赵毓,“你刻了好久吧。”
文湛点头,“你被人抽碎了束发的玉扣,我想给你亲手雕一个,没想到这么多年才拿出来。”
赵毓仔细想了想,这次终于有点印象了,“我记得!桓侯姜家的小侯爷!那一次下大雨,这位小侯爷在茶馆赶人,我没走,他依仗着是你正儿八经的小舅子直接动了手,珊瑚鞭就把我的玉扣抽碎了,后背也给来了一下,那道鞭伤现在还没褪,还有印子。不过,这位小侯爷也是命苦,被他爹给连累了。”
桓侯姜家是太子灵均的外祖家。
当年文湛登基,皇长子出生,姜家的风头一时无二。
虽然从来没有旨意要册封姜氏为皇后,皇长子为太子,但是桓侯觉得文湛太过年轻,这大郑的朝堂似乎已经是姜氏一族的天下了。
皇帝的纵容,姜家的膨胀,让他们根本看不清楚自己,看不清楚朝局,也从来没有安静下来想一想,他们是否曾经看清楚过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