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太子李宁明并没有到未央宫,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也没有。侍女们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隐隐听见人说:“还以为跟了一个好主子,原来根本得不到太子的宠幸,比三太子妃差得远了。”
年青女孩的笑声如清风般地传来,听在耳里,心里便如针刺般的痛,“难道我真得不如她们吗?”
洛飞华心里的无奈也如清风般满溢,那是怎么样的三个女子呢?并没有人告诉过自己在夏的皇宫里应该遵从什么样的礼仪,也许应该先去见三个先于自己进入这个地方的女子吧!
吩咐了侍儿准备车轿,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面颊,她不由叹息,如此这般见人,真是狼狈不堪啊。
长妃野利氏端庄贤淑,因为是夏国野利大将军的女儿,身份自然不同。先到春阳宫见了长妃,那女子只是微笑,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洛飞华垂着头,含笑答应,在临走的时候,野利氏忽然加了一句,“太子的脾气不大好,凡事都要忍让才是。”
她便抬头,看见野利氏温和的眼中似乎掠过了淡然的幽怨,嘴角的笑意也变得苦涩起来。两个女子默然相对,心中无由地生起了一丝契合之情。
飞华如宋人女子般福了福,转身而去,野利氏淡然的悲伤似乎感染了她的情绪,原来并不是她一个人被冷落。
天气晴朗无一丝纤云,北面是积雪的阴山,风从西面来,那是敦煌的方向,洛飞华临风而立,空气干燥而寒冷,思念便如潮水般涌至,不可或解。
“喂,你就是敦煌来的女子吗?”一个轻快而略显无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飞华回头,看见劲装的红衣女子巧然而立,双眉斜飞入鬓,目光英气勃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身边的侍儿轻声说:“这位是三太子妃。”
原来是辽国的公主耶律明秀。洛飞华略有些惊异,这女子放肆的声音不似一般的宫中女子。她略福了福,轻声说:“三姐好。”
女子由上到下地审视着飞华,似不放过她的一丝一毫。“二弟说你是个美人,果然够美了,只是我猜太子一定不喜欢你。”
二弟?她说的是二皇子宁令哥吗?飞华暗忖,“三姐见笑了。”忍不住加了一句,“太子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此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心里的急迫,不由面红过耳。
“哈哈!”耶律明秀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爽朗而清彻,“因为太子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子,他喜欢我这样的。”语气中不乏卖弄之意,飞华抬起头,看见明秀的目光嘲讽地凝视自己,似乎想看到自己色变的样子。她不由轻笑,鼓起勇气说“我也喜欢你,我姐姐就象你这样。”
明秀怔了怔,她似乎有一些不好意思,“你不生气吗?”
飞华摇了摇头,“但是,你为什么不生气?”明秀狐疑地看着她,然后她忽然有所悟般地说:“我知道了,其实你是很生气的,你故意装成不生气的样子。”
飞华觉得甚是好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明秀胜利般地说:“看,我说对了吧!你们南人都是那么狡猾,你一定和那个狐媚子一样。”
“随便你怎么想吧!”飞华平淡地回答,原来她就是最得宠的那个妃子。
明秀眼珠转了转,“我要去骑马了,你和我一起去吧!”
飞华想了想,“不,我还没有去拜见过二姐呢!”
“她这两天不在东宫,你还是和我去骑马吧!”
飞华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其实她一向不惯于拒绝别人。“明秀,我猜她一定不会骑马。”一个清朗的声音加了进来。
垂柳下,黑衣少年微笑着看自己,语气中有一些淡然的调侃。
“二弟,你怎么才来?”洛飞华吃惊地发现,耶律明秀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撒娇的成份。
“父皇有事诏见我,所以来晚了。”宁令哥在回答明秀时眼睛却一直盯着飞华。他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挑逗之意,这种飞华略有些尴尬,她垂下头,故意不去看那灼灼的目光。
宁令哥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洛飞华,他走到她的面前,“我听说三天来我大哥都没有去你的未央宫,他一定不喜欢你吧!”
洛飞华垂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靴子,太近的距离使她心烦意乱。“也许他很忙吧!”
“忙?”宁令哥微微冷笑,“他从不过问朝事,有什么好忙的。除了一天到晚地炼那些所谓的丹药外,我不知道他还会作什么。”
飞华仍然垂着头,这使她吃了一惊,她不知道贵为一国太子的人,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喜好。“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老低着头?难道你见不得人吗?”
飞华看见宁令哥抬起了手,这使她大吃了一惊,她连忙后退一步,抬头看见宁令哥嘻笑的面容。
明秀已经显得十分不奈,她一把拉住宁令哥,“二弟,我们不要和她说了,去骑马吧!”二人的背影向宫门的方向而去,飞华愣愣地看着他们,一黑一红的两个人似乎十分亲密,宁令哥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明秀便作态要打他,风中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她不明白为何叔嫂二人会是这样暧昧的态度。
这地方真是奇怪,太子自那一日见过一面后,就好象凭空消失一般,他去了哪里呢?
“捺麻啊实怛石低喃萨灭三莫奈光低喃俺谒捺斡西溺哩溺哩哄”老和尚的脸氤氲在烟气的后面,女孩便站在烟气的前面痴痴凝望,和尚眉目不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寺中响起,如冰玉般划破了阴郁的气氛。
老和尚微微点头,“小施主,你也会背经文吗?”
女孩笑了,“我上次来的时候听见你在说这个,就记下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儿,“小施主,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听见你们说有三界,欲界,□□,无□□,是不是说一切的东西都是空的?连受想行识也是空的。”
老僧微微地抬了一下眼睛,女孩只有六七岁的光景,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显然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孩子,你想知道三界的奥秘吗?”
女孩笑了,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我想知道,你教我吧!”
老和尚微微含笑,因缘尽在其中。
“非花,我到处找你,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妇人走近,拉住女孩的手。
老和尚抬起头,妇人恭敬地向和尚行礼,“施主,让这个孩子出家吧,她有慧根。”温和的笑容在妇人的脸上变得僵硬,妇人分明有些尴尬,“大师,您在说什么啊,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还不到七岁,怎么就让她出家呢?”
“施主,让她出家吧,这孩子的生命并不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您说什么啊!”妇人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起来,“走吧,非花,快跟我回家。”妇人拉着女孩的手向寺外走去,女孩转过头,看见和尚的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容,在烟气笼罩的大殿里显得诡秘异常。
“妈妈,和尚在对我笑呢!”
“快走,非花,不要再看那个和尚了。”
非花,不要再看那个和尚了……,非花,不要再看那个和尚了……,非花,非花,……
我蓦得惊醒,梦里的声音还索绕在耳边,是谁在叫我,在我的梦中,除了和尚和妇人,分明还有另一个人在叫我,到底是谁?
帐篷中安静得可怕,除了我的呼吸之外再没有其它的声音,他呢?他到哪里去了?有一丝光影斜斜地射入帐篷,太阳应该出来,那么,可怕的风雪已经停了。
我挣扎着从睡袋里爬了出来,太久的饥饿使我虚弱不堪,但我仍然拼命地支撑着自己,不使自己丧失求生的欲望。
拉开帐篷的拉链,雪便滚入了帐内,雪已及膝,这说明,他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是,他为什么会走呢?他去了哪里?在这样的高原,风雪中的出行通常意味着死亡。我爬出帐篷,四下张望,除了茫茫雪原,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寒风呼啸着从我的身边掠过,发出尖锐的声音,状如鬼哭,这声音似乎与我记忆深处的某种声音十分相似,但我却无法忆及。我便不再去想,自从小时遇见那个和尚起,类似的事情便经常在我身上发生。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一定是一个妖僧。
是继续上路,还是在这里等待死亡,考虑了一会儿,我决定继续上路,虽然遇到人的可能性几乎接近零,但总比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