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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奴隶之子

他沉吟,自颈上解下一个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不要那么做,火魔之门一旦打开,方圆几十里都会变成灰烬。”

她垂首看着颈上的玉佩,“这是……”

他苦笑,“是我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

她把玩着胸前的玉佩,他把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都给了她,说明在他的心里,她是很重要的吧?

他却一把推开她,一跃上了马,又一掌击在另一匹马臀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向着远方奔去。他打马奔驰,竟将飞雪孤身丢在沙漠上。

飞雪看着他奔远,知道他这样做只是想逼她不能返回蒙古帐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玉佩贴肉收好。茫茫的沙海之中,一望无际,他将她丢在这里,到底是想要救她,还是想要杀死她?

她只略站了一会儿,便向着高昌城的方向行去。其实她现在生或者是死都无关紧要,她终究是会走回高昌,与城共存亡。

她漫不经心地走着,感觉着胸前那块温温凉凉的玉佩。是块美玉,到现在都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段路绝不短,但无论多长的路,都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她却还来不及看见高昌城。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她惊喜地回顾,难道是他追来了吗?但只一看,她便知道来人不是海如风。海如风骑的是一匹黑色的马,来人骑的却是一匹枣红色的马。

那马儿越奔越近,她终于可以看清马上人的容貌。

“大哥!”她失声惊呼,又是叫又是跳,来人正是她的大哥容飞星。

马儿奔到她的面前,马上人一勒缰绳,马便直立起来。马上人骑术极佳,身子一侧便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她立刻扑入那人怀中,喜极而泣:“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飞星身子却有些僵硬,默默不语。她哭了一会儿,才发现一直宠溺自己的大哥与平时有些不同了。

她抹了抹眼泪抬起头,大哥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陌生的冰冷。

她有些错愕,勉强一笑道:“大哥,你不是去轮台卖丝了吗?是刚刚才回来?”

容飞星淡淡地道:“丝都卖完了,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蒙古人攻城。”

她只觉得大哥的语气如此冰冷,竟比沙漠上的风还要冷上几分。“大哥要怎么办?”

容飞星黯然,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不由后退了一步,勉强笑道:“大哥,你在看些什么?”

容飞星道:“你可知道你的与众不同之处?”

她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大哥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个,“是否我是打开火魔之门的钥匙?”

容飞星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不错,你被蒙古人虏来,当然应该知道。”

她一愕,“你早就知道我被蒙古人俘虏?”

容飞星冷笑道:“不错,这几天我一直潜伏在蒙古人的帐营外面。本打算伺机刺杀海都,但可惜的是,那厮身边一直有重重侍卫保护。”

飞雪的心不由地一沉,大哥说一直潜伏在蒙古人的帐营外面,那应该是将她的遭遇看得清清楚楚,他却一直不曾救她。她怔怔地看着容飞星,只觉得面前这个熟悉的男子并非是她的大哥。

容飞星似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轻叹道:“你别怪大哥,高昌城危在旦夕,你我皆是高昌城的少主,现在心中所想的只有如何解救城中百姓罢了。”

她听容飞星如此说,忍不住在心里苛责自己,容飞雪啊容飞雪,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怪大哥不救你吗?

她便问:“大哥可想出什么良方?”

容飞星复又用那种古怪的神情看着容飞雪:“我杀不了海都,没有办法阻止蒙古人攻城。蒙古人凶残成性,每当攻下一座城池,他们都会大开杀戒。到时候,城中只怕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

她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更加担心。”

容飞星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光芒:“既然如此,不若打开火魔之门,让地狱之火熊熊燃烧,将高昌城外所有的敌人都化成一片灰烬。”

打开火魔之门?海如风刚刚才告诉她,如果火魔之门一旦被打开,方圆几十里都无法幸免,如果是这样,那岂非连高昌城内的百姓也同样会葬身火海之中?一念及此,她便有些担心起来:“那高昌的百姓怎么办?”

容飞星叹了口气:“我相信高昌的百姓也会赞同这种作法。”

她呆了呆,失声道:“哥哥想要高昌城和蒙古人同归于尽吗?”

他双眉微轩,冷笑道:“就算不打开火魔之门,高昌城也同样会毁灭。我现在做的不过是为他们报仇罢了。”

她心乱如麻,若是因蒙古人屠城而杀光城中居民也便罢了,现在却要因她的原因而将城中居民全部烧死,那她又与蒙古人有什么区别?

飞星却握住她的肩头:“你不同意吗?难道你愿意眼看着蒙古人破城而入吗?我们回鹘人是宁可死也不会屈服的,我相信就算是你现在能回高昌去询问他们,每个人给你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飞雪心念转动,大哥说的也许不错,回鹘是宁死不屈的,可是,难道让她亲手将自己的子民们推入地狱之火的深渊吗?她用力摇头:“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我绝不可以。”

容飞星冷笑,双手微微用力,飞雪便觉得肩头一阵酸麻。她吃惊地抬起头,大哥冰冷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亲情。“我早就猜到你不会同意,你怕死是不是?”

飞雪摇头:“我不是怕死,如果我一死能换回高昌城的百姓,我宁可死。”

容飞星皱眉盯着她的双眼,似要看出这句话的真假。飞雪坦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半晌,容飞星冷笑道:“你真的宁可一死?”

飞雪点头。

容飞星道:“好!那个蒙古王爷之子似乎十分爱你,若是用你的命来要胁他,也许他会为了你而弑父。”

飞雪呆了呆:“大哥,你不可以这样做。”

容飞星冷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的话莫非都是骗人的?”

飞雪心烦意乱,摇头道:“何不真刀真枪地和他们决战?为何要用这种诡计?”

容飞星冷笑:“你认为我卑鄙也好,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他将飞雪强行推到马背上,一跃上马,打马向火焰之山的方向奔去。

飞雪被他抱着,无法挣脱,她心里一片悲凉,大哥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她的印象里,大哥一向颇为爱护她,平日里连大声说她一句都是不愿的。但此时大哥的所作所为,似乎比那些蒙古人还令人不耻。

到了火焰之山脚下,容飞星吹了声口哨,便有几十个高昌人自山石之后钻了出来。飞雪认得他们是随着哥哥贩卖丝绸的侍从。

容飞星将飞雪自马背上推了下来,对一名侍从道:“好好看着公主,若是让公主跑了,你便提头来见我。”

那名侍从扶过飞雪,略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了,公主殿下。”

飞雪淡然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能违背大哥的命令。”

容飞星又取出一张羊皮,以短刀为皮,在羊皮人刻了一封信,随手削下飞雪的一缕头发夹在羊皮信中。吩咐一名通晓蒙古语的侍从道:“你立刻混入蒙古大帐,将这封信交给旭日干。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那名侍从接过羊皮信,领命而去。

飞雪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到底在信里写些什么?”

容飞星微笑道:“你猜在海如风的心里,是他的父亲更重要,还是你更重要?”

飞雪错愕。

容飞星续道:“许多女人都喜欢问自己的男人同样的问题:在你的心里,是你母亲更重要,还是我更重要?若是我们两人一起掉进河里,你会先救哪一个?”

飞雪咬紧嘴唇,大哥变得越来越古怪,无论是说话的语气、神情或者是内容都与平日不同。

容飞星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在海如风的心里,是你更重要还是他的父亲更重要。你应该感谢我。我知道你很爱他,却从来不知他的心意。如此一来,你便能明了他的心意了。”

飞雪默然不语,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劝说,都无法改变容飞星的决定。只是,海如风真会为了她而刺杀海都吗?

她望向蒙古大帐的方向,虽然从这个地方是绝不可能望见金帐,她却仍然极目远眺。如风,你到底会如何选择呢?

海如风见到那封羊皮信已经是那一天的傍晚,信很简短,只写了一句话:“如果还想保住飞雪的性命,就提着海都的头到火焰之山来见我。”

信是回鹘文写的,里面还夹着一缕头发。

海如风拿起那缕头发看了看,只是一缕普通的头发,发质很细,也颇为柔软。他抚摸着那缕头发时便想起,他似乎是太不关心飞雪了,竟连她的头发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但他的心却有些乱了,信越简单便越有震慑力,写信的人也似乎很有决心。他走出帐外,一阵风吹来,掌心的那缕头发便随风飞散。他看着那些游丝般飘散的发丝,心里便生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似乎飞雪终要离他而去,无论如何努力都抓不回来了。

不远处便是海都的大帐,帐外时时可见巡逻的侍卫的身影。但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形同虚设的,他可以轻易走入大帐,假装与海都讨论战机,然后趁他不备……

他静静地注视着投射在帐上的那个影子,眼神平静如水,不见悲喜。虽然是他的父亲,可却从来不曾把他当成儿子来对待,就算杀了,心里也不会觉得难过吧!

他的手落在腰衅的弯刀上,杀便杀了,这世上也没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

他一步一步向着大帐行去,一片雪花悠然飞下。他不由抬首,又下雪了吗?才放晴了一天,便又下起大雪。这真是一个多雪的冬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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