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本官不是担心这个，只是……”陈阙烦躁的摇摇头，但他也说不出为何烦躁，只能勉强告诉自己，可能是觉得动用了弓箭，善后又是一通麻烦事。然而内心深处却是越来越慌，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辈子还没这么慌过，年幼时父亲去世，自己朝不保夕的时候也没这么惊慌失措过。

便在这时，只见无数光同时集中在一点，陈阙知道这是放箭前锁定目标用的，每一道光都是用三面铜镜同时聚拢，因而可以射出很远，锁定之后，马上就是万箭齐发。

他放眼望去，只看了那光柱中身影一眼，顿时眼睛就红了，喝道：“停!停下！”自己身子一探，竟然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一跤摔在街上，显然摔伤了不知哪里，却丝毫不顾，几乎是拖着腿，连滚带爬往江边狂奔过去。

“大人！”他带来的两个护卫都懵了，谁也不知道陈阙大人为何突然变作脱缰野狗一般，急匆匆也跟着从窗户跳了下来，一路狂追。

但此刻陈阙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用嚎叫的声音嘶声喊：“不要放箭！不要！”一边继续跌跌撞撞的狂奔，侍卫无奈，一把将他捞上马背，陈阙眼睛里似乎谁也看不到，只声嘶力竭的喊：“停下！停下！不要放箭！不要！”

然而他身在岸上，来到江边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援军是由张勇带领的，此刻他就满头大汗的看着陈阙，面色惨白，这位久经沙场的武将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灯光照耀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目标，他曾经被冷凌霜打的走不了路，所以和陈阙一样，一打眼马上认出了冷凌霜，当时他的反应和陈阙差不多，立刻便大声叫停，但是行动前事先排练无数次都是一锁定立即放箭，别说普通士兵，便是持弓的人是他自己，此刻也未必收的住。三轮羽箭还是绝大部分都射了出去。

冷凌霜是武将世家出身，光源一锁定她，她立刻便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也明白了对面居然是官兵，但明白了并无用处，她没有时间解释，也没有办法躲避这种专门用来对付顽敌的追魂箭。在那一瞬间，洛宁风说的趴下是唯一有可能幸存的办法，冷凌霜也知道这必是误会，只要躲过这蓄势已久的一轮羽箭，她就有解释的余地，但她不但没有听儿子的话趴下，甚至连跳跃躲避都不敢，就站在原地用单刀格挡。因为洛宁风等二人离的不远，她趴下，身后张成和洛宁风就露出来了，而他们是绝不可能躲过的，再身后就是花亭里的威儿、婉丝、秦明玥等人……她怎么能趴下，让利箭向身后飞去呢？

张勇跌跌撞撞冲上船查看的时候，她身中六箭，其中三箭都在要害之上，谁都能看得出，她已然无救。

“陈大人，我……”张勇看着陈阙欲哭无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陈阙看到他的脸色，知道不好，心口一痛，直接就吐出一口血来。众人齐声惊呼，意欲叫大夫，陈阙死死抓着张勇，“我要上船去！快！”

“大人！属下知罪，属下……”

陈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个文官此刻竟一把将张勇推倒在地，自己直接扑进水中，扑腾着向船上奔去，丝毫不见要游泳的迹象，似乎就要直接跑进水里淹死。眼看他这样，几个侍卫跟着冲进水中，拖着他一起上了船。

“凌霜！凌霜！”陈阙的叫声如同狼嚎一般。

“凌霜你在哪儿？你在哪儿？”远远见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有男有女，有大有小，那些人都在哭。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斜靠在甲板上，胸前插着一支羽箭，其余几只箭已经拔掉了，但大夫不敢去碰这一支，意图留下最后一点时间，血不断从创口流出，她身上白色的衣裙此刻已经基本成为红色，她离得远，看上去小小的，但那身影却一下子涨满了陈阙整个视野，他嚎叫着扑了过去。

婉丝抱着冷凌霜正在嘶声痛哭，冷凌霜血流过多，脸色白的和纸张一般，她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息，原本已经不能说话，可是听到那一声声狼嚎一般的“凌霜”二字，突然便来了精神。

“陈阙哥哥！”她轻轻叫了一声。

“是姑爷来啦！”婉丝嚎啕痛哭，“小姐你快点好起来啊，是姑爷来了！姑爷来看你了！”

“我不见他。”冷凌霜露出甜蜜的笑容，却闭上眼睛。

“什么？”婉丝惊诧又痛苦的看着她，“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都这个时候了！小姐——！”她除了痛哭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难受的如同刀绞一般。

是啊，这个时候了!谁都明白这是最后一面，再也没有慢慢认错的机会，再也没有缓缓回旋的余地，她已经生机断绝，马上就是阴阳两隔，这个时候，怎能不见？

这时候，双眼完全红了的陈阙已经跑到近前，他颤抖着去抱妻子的身子，离的近了，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里可以欺骗自己，陈阙发出凄惨的嚎叫，眼泪滚滚而下。

“凌霜！你别死！啊……”陈阙哭号：“求求你别死！凌霜！我来了，我来了呀，你快看看，是我来了啊！”

“不看，我不见你。”冷凌霜用微弱的声音说。

陈阙一愣，随即便是惊怒悔极，嚎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看看我！你必须睁眼看看我！我要你见我一面，见我一面！”他哭的凄厉而绝望。

“我想你，凌霜，我爱你！凌霜！你看我一眼吧！你就看我一眼吧！你一点也不想我吗？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我吗？你怎么如此狠心！冷凌霜，你怎么如此狠心！你快睁开眼睛！我命令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看我一眼！看啊！啊————！！”他嚎叫的如同是他自己濒死一般。

“陈阙哥哥。”冷凌霜的声音轻轻的，甜甜的，仿佛突然恢复了少女的娇憨模样，“我好喜欢你，我也好想你。”她握住陈阙的手，轻轻把自己靠近他的怀里，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但是我还是不想见你。”

冷凌霜说到做到，直至气息断绝，她始终没有睁开双眼，始终没有看陈阙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