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爷,你看何必这么麻烦?你赔我钱就成,赔钱我就不赖着你!谁知道我伤的有多重?这大过年的我要是死了你也晦气不是?你只要给我二十两银子咱们就私了行不行?要不,十两也行,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这件衣服也值十两银子吧?你要是带我去医馆肯定花钱更多,不值啊!”
他说话声音虽然微弱,但没有断断续续,冷凌霜听他能说这么多话出来也愣了愣,眼神中不免带着怀疑,男孩子一见不好,连忙闭眼皱眉,大声叫起疼来。
见他叫疼,冷凌霜不免为自己刚刚的疑心惭愧起来。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见识并不短浅,这个男孩子虽然穿的很脏,但眉眼儿长得清秀干净,眼神儿也不带着油滑市侩之气。人到了一定年龄和阅历之后是能凭着直觉大体判断一个人的,冷凌霜的直觉这孩子不是骗子。她一向是个跟着感觉走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顿时斩钉截铁的说:“别说话了!花钱不怕,我会救你的!快点指路,医馆怎么走?”
男孩子很无奈,往街边藏着的同伙方向看过去,见豹哥用手向东边比划了一下,于是□□着往东边指了指。冷凌霜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东边一条街走过去。
走到街尾也没看见医馆,男孩子看到暗处豹哥的手势,又惨叫着往南边指了指,她就抱着这孩子往南边走过去,也不知是大过年的没有医馆开门还是男孩子慌了指错了路,走了好久也没到。
一路上她又想快一些,又怕震到这孩子的伤势,只好不停运用内力,保持脚下如飞的同时双臂还一动不动。这样长时间运用内功不能松懈还是第一次,正常的打斗根本不会这么久,冷凌霜渐渐内力耗尽,锁不住关窍,因此毛孔张开,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一滴滴落在那男孩子身上。热热的汗水似乎烫到男孩了,他身子抽搐一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变换。
这时候他们已经越走越僻静,就要走到前头城北一片穷困破败的区域。冷风吹在她汗淋淋的头上,冷凌霜慢慢冷静下来,这男孩子似乎给她绕着圈子指路,已经走了不少冤枉路了,偏偏他认识的大夫家就住这么远?广州府她已经住了十年,可以算很熟悉,却也一次都没来过这边,眼看这偏僻的模样,找大夫?哼!
一冷静下来跟着就是冷笑,冷凌霜不动声色,想看这孩子还能怎么样。那孩子往哪边指挥她就往哪边走,她放慢速度,缓缓运功恢复着已经枯竭的内力,预备应付接下来的事情。正烦着无处出气,这是送上门来了!她克制着发痒的拳头,一阵杀气在她心头酝酿。
男孩子小小的身子被她抱在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不说话也不叫了。“往哪儿走?”冷凌霜又一次问,眼看就要进入死胡同了,她声音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在男孩看不见的时候,目光中厉芒一闪。
“就是这里,你放我下来吧。”男孩子轻轻说。
“这里?”冷凌霜嘴边带着冷笑,“你说的大夫住这儿?不是住在前面那条胡同里吗?”
“不是,你不要再向前走了。”
“可是这儿是街道,没有住家,你要找大夫应该还要继续走吧。”冷凌霜放下他来,故意问。
“我是骗你的。”男孩沉默片刻才说,目光带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孤寂。
“骗我?”冷凌霜嘴边带着冷笑,手已经摸在腰间鞭子上。
“对,骗你。我故意过去让马踩,是想骗你的钱。其实我没事儿,哪儿也没受伤。”男孩的声音很低,却很平静。
“但是你吐血了。”这是唯一冷凌霜不明白的地方,那是真的血,她分得清人血和什么颜色做出来的假血。
“是我咬破舌头吐出来的。”他平静的道:“是骗子,我骗你了。”
“为什么?”
“想骗钱,可是你就是不给。”男孩的声音依旧平静:“所以我就带你到僻静的地方,我的同伙已经事先埋伏在那儿了,只要一棒子打下去,你所有的钱就都是我们的了!这条街小店都歇业了,没有几天时间都不会有人发现尸体,我们只要躲几天风头就成,没仇没怨的,谁也不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啪。”冷凌霜听得怒气上升,扬手抽了他一巴掌。这样恶毒的事情从这般小小年纪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她忍不住想要教训。
那男孩挨了这狠狠一下,半张脸立刻就红肿起来。却接着说:“就算你现在回去,你的马应该已经找不到了,姑姑,对不起!”他退后两步施了一礼,便沉默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你怎么……”冷凌霜惊愕起来。
“刚刚我躺在地上假装被马踩的时候,你蹲下来抱起我的时候衣摆张开,我看到你里面穿着裙子,就知道你是女人了。你的鞋子上没多少土,鞋底没什么磨损,应该是离家就一直骑马,应该就住在广州府城里。大冷天的你手上一点儿裂口也没有,家里肯定有下人帮着做家务活。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出来的,姑姑,你一个女人不要自己在路上走,快些回家吧。”
这样的聪明!这样的冷静,却不走正道!冷凌霜怒气又起,扬手预备狠狠再打他几下,可是这男孩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眼神很是安定,并没有害怕畏缩之态。
这是个漂亮的孩子,眉眼间的干净总让她能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陈阙时的样子。当年路上掉的孩子是个男胎,如果自己第二个孩子能保住,现在正好是这么大年纪。这也是一看到这男孩子她就喜欢的原因。
“好自为之吧!”冷凌霜心中疼痛,恨恨的放下手,转身就走。
因为并没有到死胡同,这里虽然僻静却还是能看到人的街道,不是个好的动手地方。而且冷凌霜自幼习武,心中暴怒脸上就带着一股子凛然的煞气,这股子煞气落在老油条眼里看着就知道不好惹。吃人豹子那边虽然有十几个人,却衡量之下没敢动手,只能躲在一边看着她走远。
冷凌霜怀里有多少钱不知道,但既然骑着马出门在外,总会有些油水,她外面的斗篷是毛皮的,光这个就值不少,里面的衣服颜色虽然不扎眼,但料子也是上好,吃人豹子看着她走远,就像看着银子走远,牙齿咬得嘎吱吱响。
‘少爷’还站在那儿,眼神是安静的,居然并不害怕!豹哥特别痛恨这种眼神,从五岁多点这小杂种就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当时他用了半年多时间天天打,他全身上下的骨头足有小半被打断过,几番死去活来才打到他眼睛里没这种眼神了,此刻这种让他不舒服的目光又一次出现。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要是弄不来钱,我就打断你胳膊腿儿,弄瞎你的眼睛,让你趴在地上要饭!小杂种,你还记得不?”
“我支开了她,弄到一匹马。那匹马能值五十两!”少爷看着豹哥说:“五十两不少了,用不着再害人性命!”
一个耳光重重扇在他脸上,“你倒来教训我了?”吃人豹子将他提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又踹了一脚,喝道:“给我收拾他!”
周围十几个孩子一起上前,拳打脚踢的围过去,片刻之间那男孩就伤痕累累,豹哥面前,他们不敢不打,否则挨打的就是他们自己了。只有小铃铛在一旁装模作样不使劲,却也被豹哥看见,狠狠一脚将他也踹倒了。
“这棍子不给肥羊就留着伺候少爷吧。黄三,给我打断他的胳膊腿儿!”豹哥一声令下,有一个长得又高又瘦的大孩子答应一声,提着从胡同里一家门上抽出来的门闩,对着地上躺着的男孩右腿狠狠打下去。只是力气不太够,这一下虽然极狠却还没能打断腿骨。
男孩子身体猛然缩起又挺了一下,却没有惨叫,而是闷哼一声,只是牙齿咬得太紧,已经有血迹渗出来了。
“挺能忍啊!少爷。我看你能忍多久。黄三,接着来!就像刚才那样,别一下,分几次打断一个!”
黄三搓搓手,答应一声,又将门闩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