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张文受伤,区华子怕就要与区青海死在这儿了。
好在张文也是个惜命的人,当下一群喽罗上来,将张文护下,区华子独立对付这些鼠辈倒也并不费力,可是他不能追击张文,也不能去山上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这惨痛象火红的烙铁烙在他的灵魂里,令他的每一剑忽然充满了仇恨与力量。
韦行被冷先绕来绕去,绕得很是头晕,不过他的轻功高过冷先,虽然冷先比他熟悉地形,占地利之势总在即将被刺到一瞬拐弯抹角躲过去,两人的距离仍不断靠近靠近,近到冷先可以嗅到韦行手中死神刃的味道,那感觉不是不惊悚的。
不过冷先扑进一座庙里之后,情况变了。
韦行在庙门口已觉得不对,他听异声,吱嘎嘎,好似久未尘封多年久未开启的大铁门的声音。
他扑进去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韦行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地方被冷先设了机关要对付他,可是又一想,那沉重的声音,不象是轻便的机关,断不是一时半刻间能安得好的,又声音久老,也不象是刚安上的,那么,倒底是什么东西呢?
韦行进了庙之后十分小心地搜索,里面一个人影也没,光线又暗,看不到细小的痕迹。可是就那么个巴掌大的破庙,一个大活人能藏到哪儿去呢?可是韦行硬是找不到冷先,他又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他不能让冷恶有时间把冷家区家山上山下的人统统杀光,细节不必多说,韦行最后无功而返。
当他往回走的路上,他想到,这一仗,他打得很难看,可是之所以这么难看的原因,首先是区家人不听他指挥,其次是他对区家的地形有不了解的地方,可是还有一更奇怪的原因,就是魔教的人,为什么对区家的地形这样了解?本来,他应该可以杀掉冷先来抵偿已方失去区戈的损失的,虽然已方损失大将,对方也折一臂,他也好回去交待,可是冷先竟然不见了!冷恶又是从什么地方上到区家山顶的?他从哪儿上来?为什么韦行一直没有收到消息,冷家人根本没发现冷恶上山,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仗输得真是蹊跷!
区华子看到冷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两人离得那么近,区华子再一次感受与猛兽对峙的恐怖,身体里的血液好似在瞬间冻结。
看起来,他与区青海也死定了。
区华子握紧自己的剑,在江湖上也经历过争斗,可是面对死亡,这还是第一次,他是华山少主,无论何种争战,他知道自己是受众人保护的,他知道区青海总会在他身边,现在却只剩他一个了,剩下他独自面对死亡。
区华子有一千种少年人的缺点,也犯过所有年轻人会犯的错,可是他也有少年独有的优点,他正直、勇敢。
迎着冷恶的目光,他举起剑,即使必死无疑,也不能放弃。
冷恶笑了,区华子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笑脸。三分天真两分邪恶,让人迷惑,是他吗?他会做那样的事吗?可是这样的笑脸挂在一个刚刚虐杀了人的魔鬼脸上,让人格外地不寒而栗。
区华子被笑得汗毛倒竖,鸡皮疙瘩一身,直欲发抖。
冷恶轻轻挥手:“别怕,我走了,不用送。”大笑,人一跃而起,一路踏着柳梢,隐沉于树丛间。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魔教人渐打渐退。
冷风云这才有时间去救下受了重伤的区青海,区华子脱身过去看自己的父亲。
区戈靠坐在大树下,每次微弱的呼吸都会带出一小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可是他依旧睁着眼睛。
区华子扑过去:“父亲!”声音颤抖。
区戈看他一眼,嘴唇缓缓翕动,可是无法发声,他急得喉头咯咯做响,可是始终不能发出一个字。
区华子此时也知道父亲有最要的话要说,可是他也只能空言安慰:“爹,别急,慢慢说。”
区戈拼尽力气,抬起一根手指,手指在地上缓缓写下一个字,区华子低头去仔细辨认,忽然区戈喉咙里“恶”的一声,抬头,只见父亲一大口鲜血喷出来,双目圆瞪,人已气绝。
区华子大叫:“父亲!”他全身颤抖,泪流满面,不敢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
区青海不知何时已立在他身后,看到这惨状,呆了半晌,也落下泪来。
韦行赶过来时,区家兄弟正在哭。
韦行好奇怪,咦,他们没有死?冷恶跑了?冷恶已打了大胜仗,为什么逃了?他应该再接再励与冷先会合,打败韦行,血洗区家才对,怎么会跑了?
韦行转头,令冷家人好好搜查。
区华子抬眼看韦行,他胸中一口恶气,忽然浊气上涌,他跳起来,冲到韦行面前大叫:“你本可以救他!如果你不去追那个逃走的冷先,你本可以救他!”
韦行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沉浸悲痛中,对方酒醉,对方神志不清,而原谅对他的冒犯,他听了这话,立刻抬起手来,给区华子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清清楚楚地说:“我很清楚怎么做是对的!你这样的蠢货还不配在我面前说话!如果不是你不听指挥私自跑下山来,我就不必过来救你,你爹也就不会死,杀死你爹的人,正是你!”
区华子呆住。
韦行说得对,如果韦行不是要过来救他,韦行与他父子二人在一起,他父亲根本不会死(当然那样的话,区青海就死定了)。
韦行冷冷地:“你这样的蠢货,要是冷家人的话,我会砍下你两条腿,扔出去喂狗!”
区华子依旧呆呆地不出声。
区青海不得不站出来:“韦大侠,小师弟是为了救我,如果韦大侠代表冷家追究责任的话,是我害死了我师父,我区青海任凭大侠处置。”
韦行淡淡地:“是吗,是你害死了你师父?”
韦行问得那么阴沉,让区青海忽然有点怯了:“我有责任!”
韦行冷笑,挥手:“走!”带队而去。
区华子从那天以后,沉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