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随着一团火焰轰的升起,寒鸦栖竹图也在红色的火焰里成了翻飞着的碎片灰烬。只有一点灰黑色的灰扬起在壁炉之中。
凤凰优雅的转身,笑眯眯地拍拍手,看着耿长生,一身比火焰还鲜红的裙子在清澈的阳光里飘荡着,她笑得像是骑在恶龙脖子上的女巫一般妩媚而邪恶。
第六章
“……”聂蓝一笑,“不用看了。”他的声音在充满着柴火热气的空间里回荡着,显得清澈,但是却没有一点的活力。
凤凰不解抬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凝视向聂蓝,发现了聂蓝的异样。
她毫不犹豫的放下手里的画,走到聂蓝面前,她伸出手,抚摩着他苍白的容颜,“……聂,你怎么了?”他的身体好冷,而且在颤抖。
这是害怕的反应,不过聂蓝在害怕什么呢?他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微微摇头,聂蓝稍微退后了些,不着痕迹的拉开自己和凤凰之间的距离,他拿下她放在自己容颜上的手,然后苦笑。
耿长生笑容可掬的拍拍手,“聂先生好厉害啊……没看到画就敢说鉴定真伪吗?”
“……不需要看。”聂蓝轻轻地说,“根本不需要。”
“哦?”耿长生挑眉,凤凰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转身,护在聂蓝身前。
凤凰火红色的裙摆拂过了他的膝盖,聂蓝看了一眼火焰一般荡漾在空气中的裙子,微笑,那丝从唇畔挑起的笑容,却枯涩得像是没加糖的黑咖啡一样。
“……那幅画用的是哭之笑之的印章吧?”
“……对。”耿长生笑着点头。他等着聂蓝上套。
“两只寒鸦栖息在竹林里的一块石头上?”
耿长生鼓掌,“一点也没错。”
聂蓝枯涩的笑,嘴角却在微微颤抖,凤凰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的是什么地方,她惊疑的回头看了一眼聂蓝。
耿长生对她无辜的摊了下手,“我可什么也没做,这幅寒鸦栖竹图,我在入手之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想必聂先生家学渊源,所以这幅八大山人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画,您才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聂蓝没有说话,他只是苦笑着,那笑容越来越苦,到最后定格成为一种几乎等于哭泣的表情。听到耿长生说“家学渊源”四字的时候,聂蓝捂着脸笑了起来。
他笑得没有一丝声音,只有肩膀的抖动和手掌下隐约向上弯曲的唇角显示出他的表情。
凤凰能感觉到他身上极度混乱的气息,平日里只要待在聂蓝身边就能感觉到的温和和沉稳,现在全都消失不见,所剩下的,就是尖锐的哀伤——
那样的感觉让凤凰非常不舒服——
她知道聂蓝正在伤心,也知道让聂蓝痛苦、哀伤、不安的人就是对面悠闲坐着的男人——耿长生——
“……很有趣是吧?”她冷酷地凝视着耿长生,握住了聂蓝的手,感觉着那修长的手指连指尖都在颤抖。她心里开始为聂蓝觉得疼痛,当这股疼痛凝聚到她外表的时候,就化成了面对耿长生的极度愤怒。
但是耿长生明显非常享受她的愤怒,对她威胁的眼神毫不在意,耿长生微笑,手指撑着自己的面颊。
“难道没有趣吗?”看别人因为自己而产生情感上的波动是最有趣的事情,尤其那种情感是负面的时候。这可是他相当重要的娱乐来源啊。
凤凰想把他丢到壁炉里!
就在她这么想,也打算把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的时候,聂蓝拉住了她的手,“……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可以告诉我吗?耿先生?”
好眼神,耿长生发现自己喜欢聂蓝眼睛里那种连自己也抛弃了、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失去了的彻底绝望的阴霾,这个眼神让他觉得有趣,“……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不过——”他故意顿了下,笑眯眯地看着聂蓝和似乎想扑上来抓他脸的凤凰,“我希望您能先回答我的问题,您还没说这幅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您也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您不用看画,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我非常好奇哟~”
这也是凤凰想知道的事情,最开始,她真的以为那不过是八大山人所流传下来的不为人知的一件作品,但是看到了聂蓝如此奇怪的反应,她开始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明显错误了。
关于这幅寒鸦栖竹图,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在里面——一定有!
而这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聂蓝还有着某种非常紧密的关系——
到了此刻,凤凰反而镇定了下来,她深呼吸一下,调整站立的姿势,双脚放松的一前一后,浑身的气息也不再暴烈,反而是渐渐开始收敛起来。凤凰的表情逐渐淡去。不再充满丰富的生命力,而是带起了一种仿佛面具一般的森寒——
完全收敛的凤凰并没有给人一种软弱的感觉,当她的一切都开始转向内,而不是向外扩散的时候,她身上强大的压迫感才显露出来——
那就仿佛是一飞冲天的凤凰在展翅之前收起翅膀的感觉,收敛并不代表屈服,而是为了更加有力地再次张开她足以遮蔽整个天空的美丽翅膀——
这样的凤凰,让耿长生也不禁认真起来——感觉到凤凰身上开始狠厉起来的气息,他的笑容越发的温和可亲了,但是反射着阳光的镜片下的眼睛却冷酷起来——
“……聂,你不想说的话就什么也不用说,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你说你不想说的话。”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男人,凤凰沉声说道,她微笑着,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凝视着对面握有王牌的耿长生。
站在她身后,感觉到在最开始把他包围起来的耿长生所带来的压迫全然消失不见了,聂蓝闭了下眼睛,只觉得凤凰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她的话,温暖了他,让他觉得包裹着他灵魂的那层坚冰正在发出龟裂的声音——
他被面前这女人保护着吧?
凤凰想要保护他。而且她也这么做了,她用行动告诉他,她可以用她的肩膀帮他扛下一切他不想扛的东西,她可以保护他。
他了解凤凰,了解凤凰坚持的性格,他也相信,如果他现在不说,那么确实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他说什么。
凤凰会替他抵挡掉一切。
但是,他不想躲在凤凰的身后,他不想被凤凰保护。
因为,他想保护她,保护凤凰是他的责任。
像是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凤凰依旧没有回头,却对他说;“不要想着什么保护不保护的,我并不是想保护什么,而只是觉得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才这么做,只要你没事,我就觉得开心,说到底我还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你。”
凤凰的话像是暖流一样淌进他的心里,那样坚强而隐含着温柔的话比全世界的火焰集中在一起还让他觉得温暖——他清楚,凤凰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他觉得有损自尊而已。
聂蓝抹了下脸,然后笑起来,声音里恢复了一些平常的温度,他扶住了凤凰的肩膀,感觉着那被火样红色包裹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放松、然后柔软。
“……我想和你站在一起面对一切,而不是想站在你身后。”聂蓝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着,温热的气息拂动她耳畔几丝散碎的头发,在清澈空气里荡漾起优雅的涟漪。
是的,他想和她站在一起,站在一个公平的位置上去迎接一切,而他现在要是被她保护、躲在她身后,让她独自一个人承担一切的话,他会一辈子都无法和凤凰站在一起的。
凤凰没有说话,听着聂蓝的话,她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在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稍微后退一点,站到了聂蓝身旁。
这个细微的动作看得耿长生一笑,他更加悠闲的交叠起手指,看着面前站出来的男人。
聂蓝深吸一口气,他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会失去现在好不容易积累的地位;他会被同业的人嗤之以鼻,轻蔑的不再提起;他甚至会被开除——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不能不承认也不能不站出来,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当年种下的因,现在有这样的果也是应该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间中还有几声木柴的劈啪声。
“……不用看了,那幅寒鸦栖竹图是赝品,因为……”他顿了下,低了下头,过了片刻才开口,“……因为作者就是我。”说完这句话,聂蓝闭了下眼睛,就在这个瞬间,他听到了身边凤凰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对面男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在心里苦笑起来——
怪得了谁呢?自作孽,不可活。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凤凰在听到聂蓝承认自己伪造赝品的时候,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作为一个商人,她很清楚聂蓝承认自己以前曾伪造过赝品代表着怎样严重的后果。
一个画家,模仿前人的作品,实在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可以被传为雅事,但是,当模仿的作品做为赝品流入市场的时候,对一个画家而言却是致命伤——那代表着他的人品问题。
心下立刻有了计较,凤凰没有回头看聂蓝的意思——唯今之计,惟一的办法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她扬手,阻止聂蓝继续说下去,一双美丽的黑色眼睛没有一点感情地凝视着笑得很开心的耿长生。
她向前几步,微笑,笑容优雅语气清淡,“耿先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吧?”
“我说什么了吗?说话的人又不是我,就算是乱说,乱说的人也不是我,凤小姐,您瞪人的方向错了。”敏锐的捕捉到她使用敬称的意思,耿长生悠闲地说着。
“……你有什么证据这副画是聂蓝的作品?”
“我可没这么说,说这副画是赝品,而且承认自己就是伪造者的,也不是我,而是聂先生啊,不是吗?”耿长生无辜的向她摊开手指,温和的微笑。
凤凰瞪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深吸一口气,瞪着面前的男人,她能感觉到无法形容的愤怒在胸膛里涌动着。
好啊,要和她玩卑鄙是吗?她奉陪到底!
从凤凰身上的气息就能感觉到她的愤怒正在以一个几何级数增长,聂蓝刚想说话,凤凰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脚狠狠踏上他的脚背!
未出口的话差点变成一声惨叫脱口而出,聂蓝的眉毛拧成一团——好疼,女人的高跟鞋应该和匕首一样被归入管制凶器之列——他发誓,凤凰只要再加一点力道,他的脚面一定会穿的!
凤凰的脚依旧停留在聂蓝的脚面上,微微抖动着,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否则下一脚绝对不会这么温柔!
聂蓝胆小的禁声。
凤凰承认自己很愤怒,但是她敏捷的思维丝毫没因为她的愤怒而停顿,在这片刻,她脑子里已经预演了不下数十个方案和后续,心里已经有了计算,凤凰换了个站立的姿势,脚依旧放在聂蓝的脚面上,随时提醒他不要乱说话,“说吧……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拿这个威胁我什么。”现在不妨把身段放低一点,打探出耿长生的真正用意才是上策。
聪明人。耿长生赞许地看看对面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女人。不愧是凤凰,说话直接切入重点,绝不拖泥带水,真是让他欣赏的个性呢。
耿长生也不多废话,只是对着她微笑,“当然是老话重提了,我美丽的凤凰。”
“……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恶心?”
“啊,我的称赞罢了,如果你不高兴我也无所谓。”耿长生似乎觉得很有趣似的微笑着,一双眼睛凝视着她,“凤凰,你答应吗?你要是不答应的话呢,你身后那位帅哥的前途可就要仔细考虑考虑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忌讳任何手段的。”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没品变态了。”凤凰冷冷地说道,没有感情的眼睛凝视他。她冷笑,语气讽刺,“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笑得斯文儒雅。
“……”不知道现在开始计划谋杀他会不会太晚?聂蓝和罗环大概会愿意做她的不在场证人吧?
凤凰刚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从后方用力地拉住,她整个身体忽然向后倾斜,整个人倒在了聂蓝的怀里!
一直在安静听着他们对话的聂蓝,到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