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鸣怔住,看着满地狼藉,再看看林无衣,方悟过来,是林无衣发现送来的饭菜里下了药,以为是他做的,他一时想解释,可这怎么也像是狡辩,遂抬脚走近地上的残迹,蹲身伸手捞起一块甜糕,一把塞进嘴里,大口嚼着,噎着嗓子硬咽了下去。
门外的侍女一见急忙往外跑去,李凤鸣瞥见也无暇顾及,他急着向林无衣证明自己并不知情,却见林无衣呆呆看着他,并无什么反应。
林无衣道:“不过是迷药而已,犯不着作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李凤鸣被甜糕噎的都没有林无衣这句话噎的紧,他百口莫辩,脚脖子一酸,整个人支撑不住,踉跄两步向后倒去。
林无衣伸手又放下,看着他一屁股坐下,两手撑地,被碎片刮破手掌,留下血痕,想要上前却止步没动。
片刻,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来了一群人,进屋便将林无衣挤到边上,围着李凤鸣将其扶出林无衣的屋子,躺到林无衣隔壁屋子的床上。
隔着墙林无衣也知那边热闹非凡,她定定立着,被吴雨和李千乘投来的白眼质问,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下药的。
等李凤鸣喝了醒魂汤,那边才消停下来,多余的人都被撤了出去,李千乘回身站在林无衣门口,看了眼无人清扫的一地汤水,抬头道:“听说林姑娘是朝廷钦犯,是真的吗?”
林无衣两步跨出,答:“真不真的,我说了算吗?”
李千乘被呛便知道些李凤鸣着道的原因,她笑道:“国有国法,会有说了算了地方。只是林姑娘不觉,住在这里不适合吗?”
林无衣明白李千乘的意思,看来早上同她说话问些不痛不痒只是试探,她垂首答:“那还有劳郡主,帮我换个适合的地方。”
李千乘笑道:“那是自然。”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听我哥说,你救过他,是他的贵人,希望你能将贵人好好揣着,别丢掉,自会有酬谢。”
说罢,李千乘抬脚款步走出,身后两排侍女如影随形。吴雨加强防守,在院外又安排了几层兵力。
林无衣知是为了防她逃走,但她若要走,现下这些防守根本拦不住。她站在廊上,眼望着李凤鸣的屋子,想进去看看总没好意思,拔不开脚也迈不出步,呆站在,都快变成一棵树。
不知过了多久吴雨出来,冷冷到她跟前,狠道“侯爷叫你进去。”
她似乎早料到李凤鸣醒来会找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跟她说:你没走就是在等他找你。走门两步开外站在李凤鸣床前,那声音依旧没停:你不就想看看人家,这会又装个什么劲。
李凤鸣靠在床头斜坐着,伸手在床边拍了拍,气力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扯着唇微微一笑,示意林无衣靠近。
林无衣鬼使神差向前两步,理智在最后将她挽留,没一屁股坐床沿上。
李凤鸣见她小心,不觉酸楚,到底不是两厢情愿,哪里能期盼什么水乳交融。他道:“想离开了吗?”
林无衣心事被说穿,心肝一颤,震惊地看着李凤鸣,却始终没捡处一句糊弄的话。
李凤鸣伸手,快要触及林无衣垂下的手,无力又掉下,苦笑道:“我原以为,总有办法说服你,与我联手的。”他眼神不甚清明,望着林无衣道:“总归是我异想天开,高估了自己。”
林无衣垂眼道:“岂止是异想天开,简直痴人说梦。”
李凤鸣一怔,涣散的眼神也像被点着了,恢复了些气力,身子微微抬起,神经绷紧。
林无衣抬眼看着墙,淡绿色的纱帐一垂而下,贴着墙平平整整,没有一点褶子。她道:“以战止战,以仁养仁。侯爷这份志向无人敢说不佩服。阳平新政言,上改律历惩戒官员,下改民生抚恤百姓。可做到了吗?”
李凤鸣如芒在背,整个人坐起发怔,头发吃到嘴里也没有发觉。
林无衣继续道:“做到什么地步了?朝局更乱了不是吗?四邻蠢蠢欲动,江湖暗涌汹涌,没有刃的信念,能支撑下去吗?”拱手后退一步向李凤鸣弓腰行礼,起身又道:“侯爷厚爱,无衣心领。少时情份不足惦记,今时今日我站在你对面,便是你的敌人。纵然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杀剐随意,来日刀锋相见,还希望侯爷能尊重我些,别……别拿些情情爱爱,白让人看不起。”
林无衣忽抬手,指尖蹦出一颗药丸,飞进李凤鸣欲说不说嘴里,李凤鸣还未反应,舌尖一甜,药丸已化进喉咙里。
“是百日断肠散的解药。想必侯爷是不会与我师父计较的。林无衣就此别过,望侯爷多加珍重。”
说罢转身,腰间的流苏转起,甩的跟发辫一样决绝。
李凤鸣在林无衣将要踏出门时,才缓缓出声,他咬牙道:“若我不珍重呢?”
林无衣停脚,听着孩子话甚觉好笑。
李凤鸣坐在床中,白色中衣宽宽大大,一披黑发散乱搭在肩头,背微微躬着,偌大一个人忽显的单薄如纸,他又道:“若我就是要与你谈情说爱呢?”
林无衣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李凤鸣强撑着,道:“总要有人先踏出第一步,若谁都怕成为那第一个注定献祭的人,那么永远也不会迎来万民安乐的一天。”
林无衣原以为李凤鸣是抱着一腔空想和必胜的信念发起新政的,她从未想过原来李凤鸣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舍身成仁,以身试毒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要为后来人做垫脚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