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小寡妇柳月声音一挑,扭腰走上前来,纤指接过李凤鸣手里的信,一目十行看罢,疑道:“假的是什么意思?”
李凤鸣自然是有十足把握,他举信到二师父跟前,展信道:“这笔迹不是赵王的。”
众人惊呼连连,却不懂这真真假假是何意思。廊影深处,人头攒动。却无人敢高声说话,想必那信里是要紧的大事。
村长姚念飞招呼阿苏和儿子姚七将众人先带到后院收拾屋子住下。
一番分屋也无人争抢,怀着一样的心思可谁都不去说破,合衣挤着睡下,也是谁都睡不着。山下的火还烧着,山上的人就这么闹开了,一时死气沉沉,倒像住了一院子死刑犯。
几个利落的女人站出来,高声一喊:“谁来帮忙?”,张罗着就给众人烧火做饭去,只管他天塌不塌,先把香喷喷的饭吃到嘴里再说。
林无衣眼前拿不出这样的心力来,她脑壳里来来去去念着:这李凤鸣怎得如此讨厌!
李凤鸣饶不自知,只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听柳月在旁道:“也许是旁人捉笔呢。”他转念一笑,道:“那也不可能。”
柳月暗暗看了眼跪在堂下的林无衣,两人心照不宣。她眉头紧锁,手上还拿着信,道:“不可能岂不是大好事。”展颜一笑,道:“无衣,快起来吧。”
柳月伸手去拦林无衣,背着人使眼色道:以后再说。林无衣心下自知是真真假假不论如何她既走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大师父并未因为李凤鸣说信是假的而脸色有丝毫好转。他坐在正堂中,朝林无衣扔下一句话:“自己说吧。”
自己说吧。这是真真假假全凭自己交待了。林无衣半晌没答,朝着祝青梅磕了一个头,唬的众人紧张起来,纷纷猜测她这是也决意要走了。
包不凡伸手却并没有扶,他眼巴巴看着林无衣,不信她真如此狠心要丢下他们两个脖子入土的老头儿。
“师父还记得小陆先生吗?”
林无衣口中小陆先生是姚念飞从冰火两重天救出来的,救出时面容已毁,浑身没一处好地儿,都以为他活不了了,谁成想他命大,躺了半年,竟然能下地走了。
包二师父寻的偏方,给易了容,虽不能说好看,但也算走出门不吓人。
小陆先生能读书识字,林无衣从她娘林飞红死后,就迷上了看书认字,正巧遇到这先生,就每日给她教书认字。
她干什么都认真,学起来也是不要命,仿佛明天要去选秀才,点灯看书,夜夜苦读,光红眼病就害了好几场。
包二师父那时还叹:“我们无衣长大必是要出将入相,不然这些功夫学问都该白废了。”
只是这小陆先生五年前便离开因旨村,林无衣此时提起,眼前就无法对证,谁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好。”祝青梅冷笑了声,“这么说是他帮你牵线搭桥的?他是怎么帮的?都帮你做了什么?”
林无衣低头垂目,跪的端端正正,姿态放的极底,声音却响亮的很:“他帮我认字,给我讲理。”
“好得很呐!”祝青梅一拍大腿,失声笑了,“闹了半天,原来是要说我们两个师父不教之过!无衣啊无衣,难道是我们让你不识字,不知理的?”
林无衣知她的话字字如针扎在两位师父心上,神色不改继续道:“师父让无衣知的理是与人为善,心存慈悲,做个人见人夸的大好人。可这样的理只有无衣讲,旁人却不讲。即便师父说的话都是极好的,无衣也全都记下了,但这理不但毫无用处,还变成软肋处处让人拿捏,打的无衣遍体鳞伤。师父觉得无衣该认吗?”
祝青梅站起,重重叹息一声:“道理给你讲遍,原以为你是懂了,闹了半天你却是骗了我们这么些年。”
他甩袖便走,眼神冰冷异常,竟是连撇一眼林无衣都不愿意,似乎也再不想听她说一个字。
林无衣急道:“正是师父教无衣明辨是非,区分善恶。无衣才知有仇便要报仇,若是等天道轮回,呵,十四年了师父,天道不知都已经轮回了多少圈,可除了时间将痕迹抹去,让一切不复存在,轮回的报应它到底在哪里呢?”
见祝青梅抬脚往门外走了更快了些,无衣轻笑一声:“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十四年可以等了,无衣也等不了,否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候会背叛自己。”
包二师父静立良久无言,随后将门口站着的李凤鸣带走,一起随他去找祝青梅。
这一夜过的极快,快到未曾发觉,天便已经亮了。
林无衣像个被剪断的风筝,摇摇晃晃飘了一夜,天将亮时将自己已经僵硬的膝盖从地上拿起来,艰难从正堂里跨出来。
这要是往常,包二师父早一边抱怨着大师父太严厉,给她揉腿擦药,这会连进补的汤水都该熬好了,端到她床前哄着她喝下。
而今她身边空落落的,不像丢了两个人,倒像是丢了整个人间。
扶门跨出太阳光打在她脸上,肿胀的眼睛越发睁不开,她脑袋一沉,眼前忽黑了一瞬,心道不好,撑着身子复又醒来,后背都已经汗湿了。
她自嘲道:自己选的路,还没踏出去,就想往回走吗?可知真是被这粥饭温情绊住了脚,当断不断,反遭其乱。
因旨村的人几乎是一夜未睡,却各个打着精神,像昨夜什么都发生般,说说笑笑过起了日子。
总人来来回回在林无衣眼前晃来晃去。
青梅山庄庭院很大,被规整的整整齐齐,两个桂树对称在廊下,左边花圃,右边菜地,丝毫看不出这是江湖传说中的拥有第一暗器和毒蛊的地方,反倒像个寻常的农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