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死了，我确实会立刻跟别人在一起，两天就把你忘记。”

“不理你。”我抱腿转过身去。

一只手搂住我的肩，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中。他的声音悄然响起：“又不理我了？”

“不理。”

“好。”他站起来，作势要离开，“还说在你的宫殿里也养一些金蝴蝶，既然你不高兴，就算了。”

“等等。”我连忙站起来，追上他，缠住他的胳膊，“金蝴蝶不是不能饲养的么？”

“理论上是这样。”

我想了一会儿，理解了他的意思。我的男人可是众神之王，饲养金蝴蝶对他来说又算什么。我忍不住笑了，抱住他的腰，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怀里：“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以后还说不说那种要死的话？”

“不说了。”我甜甜地笑着，“再也不会说了，我要永远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离开。”

黑发男子一如既往没有明显的表情，眼中却透出十二分的温柔。金蝴蝶翅膀的光芒映在他的发上，连同他脸颊的轮廓，都罩上了一层淡金色。那种快要从胸腔中满溢出的喜欢，让我的心都作痛起来。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闭上因热泪上涌而滚烫的眼睛：“奥汀，布里也知道，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这分明是一句最浪漫甜蜜的情话，却一直狠狠刺伤了我。泪水不停落下，我在他怀里呜咽出声，哭得头疼欲裂。顷刻间，窗外灼目闪电劈过，一道雷鸣轰然响起。我浑身一震，从沙发上摔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雪停了，阴霾的天空酝酿了许久，泼下淅淅沥沥的大雨，没有节奏，急促凶猛，恶狼般淹没了整个王都。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呆滞地摸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在做梦。

在梦中，我叫他……奥汀？

是因为前夜总是想到弗丽嘉，并且觉得修因可能是奥汀，所以才会做这种梦吗？思绪一片混乱，再看看时间，已是早上六点过。我还要去和希亚道别。这个时间商店的门都没有开，只好拿戴了很多年的手链送过去。我在海尼尔皇宫门口看到正在调整部队的霍德，于是问他索尔去了哪里。他告知西芙今早来找了索尔，索尔激动得不行，一大早就带她回了阿斯加德。我愣了愣，垂头看看自己精心包装好的手链，道谢过后就离开。

说到底，前世灵魂的羁绊还是比今生的情谊重要。希亚是这样看，不知道洛基是否也是这样……心情莫名低落，我再没力气在空中行走，到了皇宫下方顺着街道慢慢往回走。但是，狂风夹着暴雨吹跑了手中的伞，伞在路边打了几个滚，被刮得很远。我从头到脚全部被淋湿透，追着它跑了很长一段路，但都没有追到，只好狼狈地擦去眼中的雨水，抱着胳膊站在街边的屋檐下。天还没亮，这条街又比较窄，所以雾蒙蒙的，十分萧条。雨是斜着下的，站在屋檐下也挡不住，双手和嘴唇被冻得像有冰刀在刮骨。牙关不住打颤，正准备冒雨前进，突然有一把伞挡在我的头顶。

转身抬头看，站在身后的人竟是修因。他的面容被假面遮掩，但迷人的黑眸与梦中并无两样。想到凌晨那个伤感的梦，没来由的孤独将我包围。我不忍直视他的眼睛，垂下头快速说道：“陛下今天就要走了么？”

“我在上面看到你的伞被雨冲跑，所以下来了。”他态度比梦中人还要冷漠，是对陌生人说话的态度，“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在这……”

“走吧。”让人无法拒绝的态度。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往回家的路上走。深灰天空中，翼龙和天鹿少了很多，却依然有金侬加巨鲸罩了防雨魔法护壁缓缓飞行，在这样的雨天里平移，反倒像是在海洋中遨游。修因的伞很大，我的身上也没地方是干的，但他还是坚持往我这边靠，一边的肩膀已经湿透。我想说什么，但每次一抬头看到那张明明遮掩着却分外熟悉的侧脸，话都咽下去。

穿过两条街，街上的行人稀少，但每个路过我们的人都会回头看一眼。我觉得有些不自在，指了指前面：“陛下，到巨鲸点停下就可以了，我乘鲸回去。”

“好。”

没有人等巨鲸。我们在十字路口的棚下等待。雨点打在棚上，又溅了一地水花。五分钟过去，一条巨鲸徐徐下降，我往前走两步，修因却走上来把伞拿给我。我摆摆手：“不用了……上去就不会被雨淋。”

“我可以瞬间移动。”他坚持。

接过伞的同时，他就转身想要离开。也不知是怎么了，仅仅是看见他转身的动作，那种彻骨的心痛又一次毫无缘由地侵蚀着我。我终于忍不住唤道：“陛下……”

他回头：“怎么。”

大片阴影笼罩住我们上空，很快，巨鲸已经在站点停下。我哽咽道：“陛下……是奥汀么？”

他的眼中有一丝惊讶转瞬而过，但很快笑道：“这与依娜小姐没有关系。”

“……对不起，我失礼了。”我有些尴尬，低下头，“谢谢，我回去了……再见。”

四周的地面上，都是大团大团溅开的水花。倾泻的不是雨，而是瓢泼的水。然而，我刚走到巨鲸前面，已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瞬间身体僵硬，我不知如何做出反应，但更不敢动，只好任握着雨伞的手指渐渐冰凉：“陛下……？”

“你太狠心。”他的声音与梦中一样，只是与雨水连成一片，平添了一份沧桑与悲愁。雨声神秘而又忧郁，绵绵不尽，化作无数根的丝线缠绕着心田，交织着，鞭笞着，再也解不开剪不断。他用力地抱着我，身体要碎裂一般疼痛，却似乎是由内而外的。我有些慌乱了：“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巨鲸就要走了，请放手。”还是没有反应。我一咬牙，用力甩脱他的手。但刚一从他的怀中挣脱，他却将我扭过去。

随即，两片微冷的唇落在我的唇上。雨点零零碎碎地落在身上，奏出钢琴的旋律，匆促却婉转。手中的伞又一次从手中脱落，滚在街道一旁。巨鲸身躯庞大，却轻盈地脱离了地面，无声而徐徐地升起，飞向高空。我用力捶打他的胸口，但力量全然不及他，嘴唇摩擦了一阵子，他便捏着我的脸颊，不留给任何反抗余地地，霸道地深吻。我非常痛苦地挣扎着，时间却已经静止。只有雨水还在凌乱地坠落，顺着脸庞滑下，流成了眼泪。到后来，连雨水也随着静止。而后，万丈光芒扩散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灰色的天空被金光渲染。光芒太过刺眼，我不由得闭上眼睛。在一个绵长热吻的空隙间，终于有机会挣脱，我挡住他的唇，然后使尽全力推开他。我自己也踉跄跌了几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无法说话：天地万物包括建筑、街道、路标、云朵……都染上了一层金光，所有活动的东西都静止了，包括雨水，就这样生生地悬停在空气中。而金光也震碎了修因脸上的假面。

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我闭着眼睛晃晃脑袋，再睁开眼。但一切还是没有改变，站在眼前的人，并不会因为失去了面具而陌生。我见过他太多次，前一次他出现在了凌晨的睡梦中。可没有哪一次我能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楚地看清他的轮廓。这张脸比梦中更清晰，更英挺，但与他对望的那一刻，却有一把尖刀刺痛了我。大颗大颗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我擦了擦脸颊，为自己无来由的哭泣感到奇怪。我擦着眼泪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修因陛下？”

“是我。”他的声音也与梦中的人重叠了。

“为什么……都静止了？”我看看周围，再看看他，“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修因还没说话，一个冰冷的声音已从他身后传来：“因为众神之王觉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