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在阮蓁身旁坐下,一只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另一只手替她轻轻揉按着腹部。
李郎中医术高明,人又心善,两人在这不过待了片刻,就有许多病人进来看病。有几个病人家属就坐在阮蓁附近,许是彼此间相熟,打过招呼后就开始谈天说地。
他们聊了几句后,忽然有一人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很快就要和邻国打仗了!”
阮蓁心中一紧,扭头看向说话那人。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动作影响,阮蓁感觉揉按着自己腹部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
她生怕卫渊看出她的不自在,假装是因腹痛而动了动脖子。
所幸卫渊并未多问她,停顿了一瞬后便继续揉按起来。
阮蓁悄悄竖起耳朵,听着附近几人的谈话。
“唉,又要打仗,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会吧,这两年一直风平浪静的,怎么又突然打起来了?”
“可不好说哩!你想想五年前,军队抓走了多少壮丁,到现在也没见放人回来,这说明啥?这说明朝廷一直都没放松警惕!”
“但是我听说,咱们两国已经说好了要联姻的,到时候联了姻,总不能还要打起来了吧?”
最先开口那人嗤之以鼻,扬起下巴道:“所以才说你们消息落后,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咱们可是听说了,本来说好要联姻的那位靖柔公主,已经下落不明好几天了!”
被他数落的人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好好个大活人,咋就突然不见了?”
“肯定是钺国的阴谋,”另一人表情莫测,“他们想故意挑起战争,所以掳走了我们的公主。”
“那可说不好,”又有人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是那位公主自己走丢了,今上派了许多金甲卫,一直在找呢,估计过不多久就会找到咱们镇子来了。”
“啧,好好的福不享,这小姑娘瞎跑什么瞎跑,咱们小老百姓才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又被她拖累得又要打仗了。”
“皇宫里的主子,金枝玉叶的,哪懂什么人间疾苦。反正最后遭殃的也不是她,自有我们这些劳苦民主替她受苦……”
这些人唉声叹气,结束了话题。
阮蓁咬紧了唇,将头转向内侧。
片刻后,卫渊收了手上动作,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阮蓁回过神,轻轻道:“我们走吧。”
卫渊便搀着她站了起来。
从门口学徒处取了山楂后,两人相携着慢慢走出了医馆。
街上依旧是一片繁荣。耳边是人声鼎沸、吆喝阵阵,鼻间有花香馥郁、美味四溢。这里充斥着人间烟火气,每个人脸上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倘若,将来真有战乱四起那一日,这些人又当如何?
“在想什么?”卫渊淡淡道。
阮蓁张了张嘴,最后却道:“没什么。”
“是在想方才那几人谈的话?”卫渊又道。
阮蓁看着他,眨了眨眼。
“我见你方才听得认真,随口一猜罢了。”
阮蓁犹豫了一下,“你觉得那位公主,她该不该回去和亲?”
“旁人的想法,并不能左右她的决定。”
“若是,若是因她,两国再起战乱……”阮蓁惶然道,“那我……我是说,我们女子,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遗臭万年……”
卫渊注视了她良久,慢慢道:“你又何以能确定,她嫁过去之后,钺国一定会接受这份联姻,钺国那位太子,一定会接受这位远嫁的公主,成为自己的妻?”
阮蓁摇头苦笑,却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她就是再清楚不过地知道钺国不可能接受她,知道那位声望极盛的太子远桓不会接受她,这才想尽办法要逃离这场联姻。
她想活下来,不想落得个尸骨难安的下场,所以她逃了,将一切抛在脑后,这本也无可厚非。可这些一无所知的民众,就活该成为她活下来的牺牲品吗?
“她既享了公主的乐,就该担起国土的责。”阮蓁轻轻道,“她不该逃走的。”
卫渊叹息,“难道她和亲了钺国,这战争便会永不再起了吗?两国的和平,竟全要靠这柔弱女子一人去维持吗?”
阮蓁摇了摇头。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卫渊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垂了垂眸,“男子就一定比女子强吗?临阵逃脱的男子不比女子少,缘何一切都要去怪罪女子?女子又有何辜?”
阮蓁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维护这位公主。你莫不是认识她?”
“实话实说罢了。”卫渊敛去眼中情绪,瞥了她一眼道,“你方才那般深明大义,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亲之人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