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殿。
殿前,刀光剑影斩落的银杏叶已经被宫人们扫好;殿内,原本的血腥气已经被浓郁的龙涎香盖下;整个宫城收拾地与往常一般无二。
朝臣们迈着庄重的步伐踏入殿内,看上去并未察觉异样,但仔细端详,有几位的眼眶下明显一片乌青,想是收到消息后,一夜无眠,又无法前去获知详情,于是担忧至此。
白丞相站在众臣之首,肃穆威严,有数道偷偷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也仿佛不曾察觉。
能混到朝正殿参加皇帝早朝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往往会从首辅丞相的神情中判断事态的走向。
可今日,任凭他们人再精明、观察力多么入微,也料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场景。
萧令迟一身嗜血白袍,执长剑坐在龙椅之上,剑上的血似乎还未尽数干涸,尽显肃杀之气。
他笑眯眯地看着底下乱哄哄的大臣们,不慌不忙擦着剑等场面安静下来。
“萧令迟,你放肆!”一个年轻武将放声大喊,很是激愤,“你怎敢坐于龙椅之上,将陛下置于何地?!”
萧令迟听到此话眼神一冷,他站起身来,眼神寻到出声的那个武将,面上笑容未减,手中的长剑却在一瞬间掷了出去。
长剑精准地插到了那武将的脚边,剑尖刺入石板一寸有余,立在那里发出清亮的鸣声。
出言的那位既是武将,自然也是习武之人,他最是懂得要将这剑使的这样炉火纯青,需要多深的功力。
他的腿有些颤抖,盯着那剑柄,再说不出一句话。
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无人置声。
不可冲动!先观望观望,他们还要留着命照顾一家老小。
“诸位别紧张,我只是,手滑了,”萧令迟毫无诚意的解释了一句,然后抬抬手。
他的身边一个内侍颤巍巍的上前,将手中捧着的明黄色布帛卷轴打开,开始大声宣读——“遗诏”。
*
朝堂中场面再激烈,也依旧有落幕的时候。
晌午时分,朝会终于结束,一帮子朝臣出来宫门的时候,无不面若死灰。
南陵,变天了。
诏告天下的丧告书很快颁下,大致内容:先皇因病驾崩,因未有子嗣,皇位传于皇叔父之子,依旧仁德于天下。新帝即日登基,追谥先帝为钦孝帝,举国需服国丧七天。
白真真坐在前庭的花厅里,与母亲一同等待父兄下朝归家,听到小厮这样报上来的时候,笑言:“七天?真是面子功夫都不肯做。”
她一身月白色穿珠织金长裙,发髻上斜斜插着两只点翠流苏步摇,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捧一只玉白色茶盏轻轻嗪着,面上未见一点忧愁之色。
自己的未婚夫婿死了,她听到后先关心的竟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重点放到了新帝的面子工程上,明着吐槽起来。
七天的国丧对于南裬国来说确实是闻所未闻,虽说钦孝帝只是新帝的兄弟,并非父辈,三年孝期用不上,但七天......委实敷衍。
再说起,这个谥号,一般是以帝王生前功绩取之,“钦孝”二字意在说其纯孝,但联系钦孝帝生前除了任性妄为并无任何功绩、也只为先皇受过三年孝的事情来说,讽刺意味就太重了。
想到这里,白真真抬手一掩嘴,更觉好笑。
这个萧令迟以前认识的时候,从未觉得他竟如此有趣,将暗讽运用的如此巧妙。
她自小在宫中走动,见过几次这个传闻中可怜的质子,并无多么落魄之相,反而儒雅端正,行事有几分洒脱。
不过她日常忙于皇后姑姑的教诲,与旁人少有交集,也只有这些印象。嗯...似乎二哥与其关系不错,可以找机会打探一下。
白真真还在这样想着,其母余氏却是焦躁的很,钦孝帝死了,她女儿怎么办?守寡吗!还是会更糟......
“这都快晌午了,你父亲怎么还未回来?”她心中焦急,难免更会胡思乱想,会不会等会儿就有内侍来传旨让她女儿殉葬......
她紧盯着门口的方向,期待着第一个出现的身影是她的丈夫最好。
“娘亲别担心,诏书都下来了,父亲和哥哥们应都在路上了!”白真真安慰着。
她何尝不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但担心有什么用,天下之大莫过于皇家,这都是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命,生为白家的女儿必得嫁入宫中也是命。
南阳白家,百年鼎盛世家,坐拥南裬国半数的财富,萧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当草根的时候,白家就已经是众世家之首,熬死了三朝十几个皇帝。
南裬国立朝后,白丞相这支血脉又拥居首辅之位,当真是权倾朝野,无人能及。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手段,怎能让皇室不忌惮,自得需要权衡之策。
后位,就是皇家的权衡。
南裬国之人皆知,后位只属于白家女,白家女,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
因此,白真真作为白丞相的老来独女,七岁的时候她就被接到皇后姑姑白玲那里接受宫规教诲。
宫里不是好呆的地方,人心算计,恩怨情仇,什么样的手段都有,什么样的结局都会出现,她见得多了,对这些早就提不起任何的情绪。
“无心皇位造什么反呀,哎,把江山交给这样一个......比之前那位还要任性妄为,如何是好!”
前院门房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白丞相一身深红色圆领官服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白家的两位郎君和几位朝廷官员,都是白丞相亲近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