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会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经济学上说,这是因为资源是稀缺的——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因为只要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同类生物的存在,即使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人类还是会不满意——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
可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那又太可怕了,太寂寞了。
生物学上定义生命和非生命的本质区别,是“新陈代谢”,老师唾沫横飞地敲着黑板强调过的概念,可新陈代谢又是什么呢?是书本上冰冷的定义么?没有什么更深沉的含义了么?
世界上有无数疑问,也许量子力学就是这么产生的——经典力学的框架上的各种疑问,终于把牛顿构建的安乐世界撑大再撑大,然后那里看似坚不可摧的逻辑链因为那一点原子核上的漏洞,便轰然倒塌,一切变成冰冷的概率论。
质子是概率的,连光也是概率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接触到其他的东西,那些看似接触的动作,都不过是能量在彼此相撞,造成一个亲密的假象——真相是什么呢?
其实你清楚,我也清楚,我们大家都清楚,那是从远古的时候就被种在人类基因里的,只是我们都还不够强大,虚弱地,不敢去继承而已。
梁老板仍然在贫困线上挣扎、不好意思对别人抠门,只能对自己抠门;梁雪仍然打掉了门牙混血吞,纯爷们儿得能去报名参加超女了;常露韵依然在边际效用递减的努力中决不放弃,边际效用递减,那也是有效用的;胡蝶已经很少出现了,辗转全国参加各种比赛,拿更多的奖,开始挣下她将来生存的筹码,不知多年以后,她还会不会记得那年暑假,那个惊世骇俗的理想。
柳蓉在和语文较劲,做上无数套习题,对这门无趣的学科更加失去兴趣,转而开始走起歪门邪道,研究起出题人的心理——可惜除了出题人都是变态之外,她没有任何其他的结论。
随着天一天比一天冷,后黑板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小,柳蓉发现,七班好像奇异一样地越来越欢乐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涕泪横流,简直像是喜剧片里专业配画外音的。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头鹿飞快地跑,跑着跑着就变成了高速公路”这种话能戳破了那么多人的笑点,可这不妨碍她自己被大家带动地同样无厘头地笑起来。
这一年,他们变得敏感、迟钝、脆弱、坚强起来,这一年,他们上高三。
王碧瑶越来越习惯于坐在窗户上了,柳蓉从第一天看见吓了一跳以后,也就淡定了,习惯了这个不再满口鸟语,却忽然变得神经质起来的同学。有一天,她抱着热水杯暖手的时候,看见王碧瑶茫然的侧脸,忽然心生不祥,偷偷地低头对常露韵说:“我怎么觉得,她有一天会从那跳下去一样?”
常露韵百忙之中终于发挥了一点同学爱,抬起头看了王碧瑶一眼,然后得出了个结论,摇摇头说:“放心没事,跳不下去,五楼呢,多疼啊——你昨天那份物理卷子的答案借我看看,给我讲讲第二题为啥选B?”
她们两个很快开始了一场关于电流问题的讨论,黄磊听见,也回过头来,恬不知耻地加了进来,柳蓉心想,好像他是真想讨论物理题似的——少年啊,你何必呢?
王碧瑶坐了一会就下来了,因为旁边有同学抗议,大声嚷嚷说:“王大小姐,你玩行为艺术能不能低调点啊,这大冬天的,把窗户关上成么?”
她从来不像赵彬彬那么活泼大方,也不像沈白兮那么会笼络人心,她在广大人民群众眼里,只是个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家里有点臭钱,四处爱现,性格不好成绩一般,还总想着要遗世独立可怜女生。
是的,可怜——脱离群众的人必然会被群众所抛弃,这是柳蓉常露韵她们用整个初中的时间换来的血淋淋的教训,王碧瑶或许也明白,只是还不够聪明,又太过骄傲,不知道怎么“不脱离群众”。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在有心人的挑拨下,被人民群众抛弃了。
从卫生间开始的战争从未结束,只是它转为地下了。被雪片一样的卷子淹没的高三,流言蜚语反而越发肆无忌惮,这仿佛成了一种最简单的娱乐方法,没有让这些个谣言终止的智者,因为大家都自顾不暇。
柳蓉有时候在一边听着女孩子们叽叽喳喳挤眉弄眼的讨论,一边百无聊赖地扫过周围几个试图弄到一点谈资还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的男生,忽然想着,是谁这么大仇,要把王碧瑶逼得这么绝呢?
沈白兮?胡蝶让她离沈白兮远点,可沈白兮有那么高的智商么?她要是有那么高的智商,为啥成绩老不上不下?
那……难道是赵彬彬?可赵彬彬图什么呢?和王碧瑶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过节。她看着周围唾沫横飞的传谣言者,心想,他们又是图什么呢?
这件事柳蓉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他们其实什么也不图,只是为了自己说出来那些事时候的快感,和别人想听的这个理由,沈白兮或许有心计,可她也不是神仙,不能控制全班的舆论,她只是利用而已。
每个人都想看王碧瑶倒霉,因为她不合群,还因为她好看,因为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
归根到底,别人不喜欢她,不是因为这个妞儿像仙鹤,而是因为这个妞儿把别人都当成鸡。
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隐藏在鸡群里的仙鹤,一边低调地自我保护,一边暗地里藐视众生,可居然真的有人不识相,高傲地跑到自己面前来个“白鹤亮翅”招摇而过,心里的怨愤便生出来了——你得意个什么?老子的毛比你白多了。
然后大家都沉默不语,等着她倒霉,等着第一个出手的“阴险分子”,再一起冲上去踏上一万只脚。
虽然……除去个别不和谐因素,七班还是个非常有爱且团结的班集体。
那天正是个下午课间,不知为什么,王碧瑶的前男友又来到了七班门口,拦住王碧瑶,和她低声说话,王碧瑶歪着头,双手插兜,脸上似笑非笑,好像不保持着这么一个欠揍的表情,她就会当场哭出来一样。
教室里除了个别实在撑不下去趴在桌子上补眠的之外,都在一边一本正经地做自己的事,一边支着耳朵听着这对多事鸳鸯的话,一开始王碧瑶一言不发,男生说话的声音还低低地,后来王碧瑶忽然慢悠悠地说:“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义么?”
她说完,就要往屋里走,她的前男友一着急,伸手拉住她,男生的眉毛皱得紧紧的,大声说:“你能不能听我说一次话!”
沈白兮正从楼道往这边走,脚步顿了顿,好看的脸上忽然划过一抹说不出含义的冷笑。她的目光转到隔壁班——白玉刚在那边上完课,正在拍着手上的粉笔灰,要是没别的事,她下节课也会按照安排留在这里答疑,沈白兮就在他们班门口咳嗽了一声,对白玉说:“老师,您现在有空么,我想问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