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承烨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又低下头玩手机。
这家内衣店建在一楼,外面是一条逼仄的弄道,也许是设计不太好,更衣室靠墙那面就是窗户,但是商家有贴上厚厚的不透光纯色海报遮挡。
灯光有点昏暗,泛星盯着皮尺看了一会儿才确定好刻度,售货员过来问了一次泛星需不需要帮助,泛星拒绝了。
她脱下外套挂在一边,又开始脱身上的T恤,衣服卷到一半露出腰肢时,泛星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她的这间更衣室灯光灰暗,好像是错觉,她能看到的门板上的阴影闪了一下。
接下来从隔壁传出的尖叫证明她刚刚的预想并不是错觉。
“有人偷窥!”
愤怒的女声从隔壁的更衣室响起。
***
事情闹大了,最后连商场的经理都赶了过来。
听到有偷窥狂被吓哭的女客有的抱着男友哭诉,有的则如刚才大声喊出“有人偷窥”的那个女客一样气愤。
“调监控,一定要调监控,这是你们商场的失职。”
经理为难地安抚着怒气冲天的女客:“那种地方哪里可能有监控呢。”
“那就让偷窥狂就这么跑了嘛!”女客声音尖利,听上去颇有不依不饶之势。
经理飞快地给售货员使眼色,售货员赔笑地拉开各间更衣室的门,窗户都锁得死死的,俱都贴着不透光的厚实遮挡物:“您也许是看错了,都挡得严严实实呢。”
态度良好的售货员这么一解释,那些原本大多只是被这女客的尖叫吓到然后自己吓自己的客人们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大家看向女客的视线有了微妙的变化。
女客显然已经情绪失控,看上去的确像是不太正常的样子:“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说谎吗?”
眼看着局势要一发不可收拾。在人群外围观的盛承烨总算看到了泛星。
她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点寒意,盛承烨挤过人群赶到她身边时,惊讶地发现她的那间更衣室理应被封死的窗竟然被打开了,冷风从那里呼呼地往里灌,泛星身上的寒意就是从这里来的。
“她没说谎,真的有人偷窥。”
略显生硬的外国口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人们看向那个脸色平静,眼眸极蓝,甚至让人不敢直视的混血少女,她向大家展示自己更衣室的那扇窗,那本该贴着厚实遮挡物的玻璃上此时却空了一块,能很轻松地自那个空缺处看到外面的灰墙。
泛星展示自己手上的那张刚好补上这空缺的贴图:“这不是我在里面撕的,是贴在窗户外面的。其他更衣室应该也是这样。”
众人脸色一变,泛星提醒了他们被他们遗忘的视觉死角,没有工具,人们没能及时打开剩下的几扇窗,但照泛星的说法,他们干脆地把所有更衣室的海报都撕了下来,明明海报已经撕下,本该迎接亮堂的窗玻璃,可那窗户外面却独独留下几块剪切粘贴得很好的纯色海报,欲掩弥彰地遮挡住一部分的空间,好似在□□裸地嘲讽刚才还怀疑那个女客的所有人。
真的有偷窥狂,说不定还被偷拍了。
有胆小的女客直接哭了起来,她们的男友也压不住火气了,加入了声讨的行列。
这下,只有报警处理了。
可是警察过来后,发现商店经理所言非虚,那里本就是一条狭窄的巷道,谁没事从那边过,也根本没安装所谓的摄像头。
这根本是无解的犯罪。
时间来来回回地拉扯已经过去许久,有为了自己的权益坚持要个解决方案的,就也有心神俱疲大受惊吓只想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有个女生在自己男友的安慰下决定先离开,她的男友在离开前还留下了联系方式,希望听到后续的结果。女生感激地看着他,想他是担心她的状态,又放不下这口她被偷窥的气,于是就代替她关注结果。
男友温柔地把她送上计程车的时候,还温声安慰女生回去别多想,警察会处理好一切的,睡觉前记得给他发条短信。女生感激地给了他一个吻,依依不舍地和这个看上去更加可靠的男人道别。
可女生眼中温柔可靠的男友扭过身时却变了一张脸,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抓紧时间,再次来到那条巷道,虽然内衣店的海报都已经被撕了下来,可多亏店里那个现在还在高声尖叫的麻烦女人拖住了人们的注意力,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刚才站过的位置,捡起刚才匆忙之中从自己衣兜里掉落的电影票时松了一口气。
这下终于能放心了。
“不知道你女朋友知道自己亲吻的人是个偷窥狂后会不会吐出来然后再刷个十遍牙。”
少年的嗓音回荡在墙壁之间,如风一样卷过巷道。
男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跳起,目露惊恐地看向堵住他来时的巷口的少年,他刚刚在内衣店看到过他。
男人还堪堪挂着表面的笑容:“你瞎说什么呢,我只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
盛承烨噗嗤一下笑了,只是他的眼睛里是没有笑意的,那双冷黑色的眼眸里一派冷意:“你真当我瞎?”
“衣领处的墙灰,肮脏的鞋底,最重要的是你那张一看就做了坏事的心虚脸。”
少年很不耐烦地一条条举证着他那双冷黑色眼眸发现的证据,每冒出一个字眼神就冷一分,语气就沉一点,明明并没有男人高大的身影,却似乎延伸出了覆盖整条巷道的阴影,让偷窥狂的躯壳在他的掌控之中无处可逃。
“要不要花时间去鉴定一下你电影票上怎么会沾到这条肮脏巷道的泥土啊?”
盛承烨咧开一口森森白牙。
他往前迈一步,肌肉状态都做好了争斗的准备,那个偷窥狂却毫无志气地转身逃跑——这条巷道可是有着两个出口。
“喂!你以为你跑得掉吗!”盛承烨好气又好笑地提高嗓音,那时的偷窥狂并没有空闲思考他话语中的含义。
直到他在本该空无一人的另一端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个纤瘦的身影站在最黑暗的巷尾,偶尔路过的车头灯照亮了她在黑暗中也苍白得不像话的皮肤,还有那双蓝得纯粹的冰冷双眸。
也许是眼睛颜色的问题,那双蓝色的眼眸在浓郁的黑暗中也像托在黑色天鹅绒上的蓝宝石,黑色只能突出其色彩的纯粹。
不喜欢蓝色的人也无法否认这光彩的极致。
是刚才发现他精心设下的漏洞的那个女生,她是和那个来堵他的少年一伙的!
但眼前的人是个女生!
此刻偷窥狂完全忘记更衣室的那扇窗是谁打开的了——毕竟他也没看到泛星开窗的全过程,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一个瘦弱的少女有多么大的力气。
她的身躯在宽大的运动风外套的包裹下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
撞开她,自己就能跑出去了。偷窥狂心底只有这一个念头。
然后他就猛地往那个少女的方向扑过去——
没有相撞的感觉,少女好似一张纸片根本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触感,偷窥狂的眼底已经映入了巷道外的车水马龙,他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然后他就被拽回了黑暗。
连一点□□都没能发出,就仿佛是被什么可怕的巨兽拿捏了所有的命门,他的眼前一黑,疼痛随之袭来。
***
盛承烨承认,知道有偷窥狂存在,那败类还偷看了泛星时,他心中的怒火压都压不住,如果那个偷窥狂落在他手里,他也是会好好教训一番的。
他敏锐的洞察力很快就让他发现了嫌疑人,让他惊喜的是,泛星做出了和他一样的行动。
“小毛子,你也怀疑他?”
盛承烨怒中作乐,通过和泛星对话按捺性子,好不直接冲过去揪住那个男人,打草惊蛇地揍他一顿。
泛星没说话,作为被偷窥的受害者,她应该是气得懒得说话了。
做出这种判断的盛承烨自顾自地把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和泛星说,泛星不回应,他也当两人的无需多言的心有灵犀。
“你放心,你盛哥一定替你出气。”
泛星这时才抬头看了盛承烨一眼,但对方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还安慰她。
“你人生地不熟的,盛哥会罩你。”
泛星没再看盛承烨,那个男人已经和他女朋友告别了。
盛承烨觉得在刚才短暂的对话中,他和泛星已经培养出了无形的默契,看到泛星折身走去的方向,盛承烨就猜到她是想和他从两边包抄堵人。
所以,盛承烨知道那个偷窥狂是逃不掉的——
盛承烨在一开始就相信,泛星能把那个人挡下来。
他们能协力制服这个败类。
当泛星抓住那个偷窥狂的时候,盛承烨的脸上已经扬起了一个笑容,可还没等他几步过去和泛星一直压住那个还不死心要挣扎的偷窥狂时,泛星已经做出了她自己的判断。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踟蹰、亦或是害怕,用虎口堵住了偷窥狂想要大喊的嘴,然后竟然就这么卡着他的下巴,连带着他的脑袋,直接将那个比她高大不少的家伙甩砸向一边的灰墙。
后脑勺撞墙的清脆声响起,盛承烨的步子都顿了一下。
这并不是结束,在双眼发怔的男人破碎的身躯慢慢从墙上滑落的时候,泛星又揪住了他后脑勺的头发,那白皙纤细的手指穿梭进与其色差颇大的黑发中时本该是养眼缠绵的一幕,可泛星那简直要把头发连着头皮一起揪起来的动作语言只能让人看出赤|裸|裸的侮辱意味,就好像是顽劣的小孩子气愤地抓着不和她心意的布玩偶的肢体,又或者是屠夫提着即将宰杀的一只鸡——就是这样的既视感。
泛星面无表情的,抓着男人的头发,把他那张算得上人模狗样的脸砸向比墙壁更加肮脏的地面。
接触面积完美的一“球”,第一下的时候就砸出了一滩鼻血。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激励,泛星不断地“拍着球”。
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溅上了她刚买的新衣。
男人已经连□□声都发不出了。
最后是盛承烨捉住了泛星的手腕,制止了她继续砸下去。
盛承烨看着那双平静的蓝眸,看着那张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下多么血腥行为的冷漠面容,忽然不知道自己拦下她是想说什么话。
泛星的目光率先移开,盛承烨发现她是在看那家内衣店的窗玻璃。
一扇,两扇,三扇……
盛承烨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泛星是在数数,数着那些男人曾经偷窥过的窗户的数量,数着自己“拍球”的数量。
良好的记忆力告诉盛承烨,数量对上了。
于是泛星松开了抓着偷窥狂头发的手,盛承烨的手也随之从她的手腕上脱离。
两个少年人沉默地站起,那个大家都在寻找的偷窥狂倒在他们脚下的血泊里。
泛星凝视盛承烨,少年看向她的冷黑色眼眸里的情感有些复杂,可唯独没有惧怕与厌恶,那甚至该说是一种,隐隐含着莫名的兴奋的目光,仿佛在黑暗中总算是遇到了同类的喜悦。
盛承烨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餐巾纸,放在泛星手中:“去洗手间清理一下,你身上有血。”
泛星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
盛承烨的声音里竟然含着一些笑意:“交给我,都说了,我罩你。”
泛星捏紧了手里的小包纸巾,塑料褶皱的声音在黑暗中有点刺耳。
***
盛承烨和赶来的人交代妥当后,才慢悠悠地去找泛星。
小毛子还挺聪明,拿了一个维修中的牌子挂在了门口,反正里面也就她一个人,盛承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进了女厕所。
把门反锁后,盛承烨转过身,就和镜子里的泛星对上了视线。
他的呼吸窒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么尴尬的时候闯进来了。
泛星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内衣。
黑色的运动背心,布料比泳衣多了不知多少,但毕竟是贴身衣物,含义还是不一样的。
泛星没大喊大叫,倒是盛承烨先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对不起。”
但尴尬和羞涩都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如同泛星根本没因为盛承烨的突然闯入做出什么巨大反应一样,盛承烨也平静,至少表面很平静地往泛星的方向走去。
安静的洗手间水流声不止。
盛承烨看到泡在水槽里的白T恤,上面是搓不掉的血迹——这就是泛星脱得只剩下一件内衣的原因。
那件外套同样也有清洗的痕迹,可吸水性良好的面料同样也顽固地留住了象征罪证的血渍。
“泛叔该找来了。”
盛承烨的声音差点被水流声淹没。
他与泛星在镜子中对上视线。
“来不及去买衣服了。”
***
泛荣再次看到泛星和盛承烨的时候,泛星好好地穿着刚买的外套,拉链拉到了最上方,盛承烨倒是脱得只剩下了里面的黑色贴身T恤,他说嫌热把外套脱了塞包里了,这年纪的少年人火气旺,根本不怕寒冷。
泛荣是知道有警察来这里了,只是毕竟不是他负责的部分,而两个少年人都一副不知情的天真模样,也就不打算和他们提及那桩糟心事——在泛荣眼底,泛星根本没亲密到能和盛承烨产生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是泛荣本打算带两人去吃个夜宵的,可盛承烨手里已经拿了一个汉堡包,因为他一只手还要拎包,泛星帮他提着饮料。
盛承烨觉得口渴,用肩膀轻轻顶一下泛星,泛星就把插着吸管的饮料递到他嘴边,盛承烨豪爽地吸了一大口可乐。
泛荣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两个孩子似乎已经在今晚建立起了默契的友谊。
“你自己直接买了食物吗?”泛荣主要还是埋怨自己接电话太久,饿着了孩子。
盛承烨听到这话,眨眨眼,他的唇齿从吸管上移开,下意识碾磨了下吸管口,把吸管的开口咬得扁扁的。
他舔着被冰到的牙齿笑着看泛荣,语气和炫耀似的:“泛星请我的。”
泛星默不作声,拿出泛荣的卡还给他。
女儿拿父亲的卡请客,四舍五入也算是泛荣履行约定请了盛承烨了,泛荣没再多虑这些事,时间不早,他得把两个孩子送回家里去。和还没办理入学的泛星不一样,盛承烨明天还要上课呢。
回去的时候,两个少年人一起坐在了后排,泛荣也只当这是年轻人变亲近的表现。
车厢里弥漫着汉堡包的香气,盛承烨一边咀嚼,一边放下那个藏着泛星湿透的白T恤和外套的单肩包。
“我作业都该湿透了,写都写不了。”
盛承烨小声和泛星嘀咕,在那双漂亮纯粹,蓝得极端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盛承烨咧开嘴笑:“不写就不写了,我不交作业又没人敢说。”
“多谢你请客。”
盛承烨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懂的话。
泛星不是拿泛荣的卡给盛承烨买汉堡包的,当泛星从她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很整齐的,在这个数字化支付横行的年代显得罕见的百元大钞时,盛承烨其实是笑了的,他感觉泛星这样的行为很像仓鼠,如果不是看过泛星换鞋,他都有理由怀疑泛星是不是也在鞋子里藏着钱——感觉她能做出来这种事。
泛星只瞥他一眼,没问他为什么笑,脸上也没有被笑的窘迫,她把百元大钞抖开,递给点单员。
盛承烨感叹地说:“让你破费了啊,小毛子。”
泛星的回应是把出餐的汉堡包直接怼到了盛承烨的脸上。
***
那时的盛承烨并不知道,他玩笑般的话语其实是一语中的。
那张被妥善保管在泛星的牛仔裤口袋里的一百元,是当时刚从俄|罗|斯过来的泛星的全部身家。
不是后来泛荣给的那些生活费和零花钱,那张一百元,是完完全全属于泛星的,是泛星仅有的全部。
泛星为了请盛承烨吃汉堡包,把她唯一的一张一百元,花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还是有区别的,小说里的剧情不要代入三次元。还有作业这种东西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的。
我就说怎么写着写着就好像不太对劲,这章盛承烨怎么感觉比泛星还攻,看了看文案的女主最攻……嗯,这就是所谓的“意外”吧。
攻气值是一个波动的状态(试图说服)。我就不在这方面强行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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