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月,我想冒昧问一句,他是谁?”
“沈铎。”
“什么!项……项王沈铎?”江含珠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卯月点了点头。
自打成了符家三少夫人后,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江含珠吃惊了,可听见卯月嘴里的那个名字她还是差点没能合拢嘴。
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也就是为了这般人物,卯月放开宋大官人才显得合乎情理。
卯月看江含珠的脸上先是惊讶而后又是了然,知道她是想岔了。
其实,不论沈铎是风光无限的北境之主,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侍童,只要他遇险,只要是他,她永远义无反顾。
不过她无意同江含珠解释,而是再次将手中金梭往江含珠身前送了送,问道:“含珠,你能帮我吗?”
“可是,就算到了项国,你也近不了他的身啊。更何况他已经娶亲了,难道你……?”江含珠实在为难,毕竟领了宋云天的命令,只好又劝道。
卯月摇了摇头。
“我没想过插足他们,只是听闻他有难,我没办法什么也不做,我必须去北境。若他安好,我自会离开。”
“就算他永远也不知道你的付出?就算他永远也不会因此感激你?就算你永远也得不到回报?”江含珠难以置信。
卯月听到这熟悉的话,轻轻一笑。
当沈铎为她挡下五枚金针之时,她也在心里一次次这样问。
这一次,他们的答案是一样的。
暖暖的烛光洒落在卯月素净的脸上,将她脸上细不可见的绒毛都照得清晰,整个人干净得如同枝头粉粉的桃子。尤其是她的眼睛似含着一汪水,清冷又澄净,烛光映入其中,随着眼波晃荡。
她的眼神从没有变过,五年前如此,今日还是如此。
这样一双眼睛,经历了风霜,也学不会世故,由始至终,宁折不弯,所以叫人稀罕。
江含珠看着这双眼睛出神了很久,最后她抬起手,接过了那枚金梭。
半个月后,项国南部重镇,怀县,一家符氏商铺内。
卯月领了商行为她伪造的身份证明,辞别了商行的当家,转身没入人群中。
半个月前,江含珠顶着重重压力,将她送入项国。她已经万分感激,因此也不愿再拖累符家,一到项国,就匆匆辞别,赶往廪都。
如今的廪都,局势正是波诡云谲,一片乱象暗伏。
暗地有宋齐魏旧部贼心不死,伺机作乱;明面上各国遗民人心浮动,亟待安抚;再加上北境连年征战,民生凋敝……
而一切问题的核心,正是项王的安危。
因为,自那日烟霞山一战至今,两个月多的时间里,项王只露了一面。
于是民间各路谣言四起,有说项王重伤难治,命不久矣,有说项王伤到大脑,神志全失,无法理政,更有甚者,说项王伤及根本,不能人道,无法承担一国之君的重任……
若不是项王素有威望,廪都恐怕连表面的宁静也难以维持。
这些汹涌的暗潮自然逃不过碧霄宫的眼睛。
凤仪殿里,拓跋映彤又是一夜没有合眼,明明她已累极了,可一闭上眼就是沈铎被抬回来那日,他面色苍白,几无呼吸的模样。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碧霄宫上下人人提醒吊胆,一边全力以赴救治大王,一边将大王的伤情严防死守,不给宵小可乘之机。
整整一个月后,大王才彻底清醒过来。
大王一清醒,自然就要露面,以平息谣言。可医官说这才死里逃生,不宜大动干戈,但是大王决定的事,谁能拦得住。于是才在朝臣面前露了个面,回来大王又发起了高热。
大王这才老老实实听医官的话,好好养伤不再露面。
谁知道没几日,流言又起,且越传越离谱,流言底下,还有躁动又险恶的人心。一重又一重威胁,如海浪一般,拍击着这个新生的政权。
对于处在政权核心的拓跋映彤来说,自坐上这个位子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坚强如她,也难免有疲惫的时候。
但此刻最让她放不下的,并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在大王昏迷之时,反反复复呢喃着一个什么“月”,那是一个名字吗?
那会是大王新婚之夜掀开盖头,却面带失望的原因吗?
那会是大王总不肯同她亲近的根源吗?
那会是她见不着却赢不了的敌人吗?
千般思绪,种种纠结在她心里发酵,她越是困极越难入眠,不由得心头烦闷,干脆掀开被褥,唤人进来伺候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