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卯月院里兵荒马乱。
先是小桃撞见大官人对娘子用强,她心惊胆战地退出来后,还没走到自己屋子,就听见大官人唤人传大夫。
她又匆忙跑过去,却看见大官人低着头站在屋外。
大官人披着一袭墨色长衫,身形不复往日的挺拔,而面色更是从未见过的颓败。
她一边忧心娘子,一边又还在为方才自己的莽撞后怕,便瑟缩着不敢上前。
大官人闭着眼朝她挥了挥手,又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微躬的背影。
小桃得了准许,忙跑了进去,就看见娘子面白如纸,顶着头发蓬乱地晕在床上,额前还有一片骇人的青红。
“娘子”,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走到榻前。她听得大夫摇着头说:“本就气弱脾虚,加上终日郁郁,如今又受了这么大刺激。哎,真当我们大夫能补天吗?”
屋外的宋云天听到这里,右手不自觉地颤抖,缓缓后退,撑在了墙柱上才站稳。
他从来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他恨不能将卯月捧在手心,怎么舍得伤她?
昨夜,他同几位理事喝了场酒,回到院里本想休息,但想着一日没来了,还是过来走走。
走到了屋外,又忍不住想看见她,但怕她见着自己,又冷言冷语,便在外头等她熟睡了才进来,打算在一旁悄悄看看她就走。
没想到她根本就没睡着,一见自己来,就如同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刺。
而那一刻刺痛他的,不只有她眼底的防备,还有她日夜放在枕边,又被紧握在手中用以自卫的断箭。
言辞往来间,两人的情绪都愈发激烈,直到她说:“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他永远不会这么对我。”
他到底还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后来的记忆如碎片一般,只记得纷飞的布片,她带着水色的眼尾,泛粉的双颊,她不知道,她越抗拒,他越难耐。
于是便有了小桃看见的一幕。
被小桃撞破后,他其实有一瞬间的清醒,可身下的人的扭动,以及挣扎间泻出的春光,又让他所有的自制都摧枯拉朽般瓦解,他无法抗拒地跟随着本能滑向无尽的深渊。
直到卯月一头撞向了床头的立柱。
再一次回忆起这一幕,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了柱子。“砰”一声,廊柱上多了道裂痕,裂痕上还沁着几点血迹。
三日后,一顶青帐马车顶着雨幕,悠悠使出了大官人府,朝着郢都外驶去。
少见的是,驾车的车把式是个膀大腰圆的女子,车厢里,卯月挎着一个朴素的包裹端坐其中。
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映雪池的一池碧水被雨水打得仓皇又破碎,宋云天站在池畔,望着此起彼伏的涟漪出神,任凭雨水打湿衣裳。
他终究还是放她离开了。
半日后,马车便驶出了郢都,又行了半里地,车把式隔着帘子问卯月道:“娘子,前头有家茶馆,可要停下歇歇脚?”
卯月如今身子骨不比从前,确实不能久坐,她便应了车把式。
待马车停下,卯月从车上下来,看到茶馆外檐挤满了躲雨的行人,而偌大的茶馆里却空无一人,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还未走进茶馆,老板娘便堆着笑脸迎上前来,恭敬地说:“娘子,里头已经备好了点心茶水,还另辟了雅间供娘子休息,娘子请跟我来吧。”
她叹了口气,同老板娘说到:“不必如此。你让外头躲雨的人都进来吧,该怎么做生意,还怎么做生意,我也不是那般金贵的人。”
“这……”老板娘有些犹豫,毕竟大官人的声威可不是吓唬人的。
卯月宽慰道:“你且放宽心,只要是我的意思,他们不会怪你的。”
“哎,好嘞。那娘子你往雅间请,等你安顿好了,我再让他们进来,绝不让这帮人冲撞了娘子。”得了卯月准话,老板娘这才敢顺着做。
坐在雅间里,喝着热茶,卯月僵冷的身子渐渐缓过劲来,外头人的喧闹交谈也一点点传入耳中。
“这天下终于能得片刻太平了。”一大汉饱含沧桑地感叹到。
“是啊,打了这么些年,谁不渴望太平呢?就不知能太平多久。”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丧气地说道。
“我看能太平挺久的。咱们和梁国年前不是刚签署了停战协定,且两国连年征战下来,俱是元气大伤,怎么的也得缓两年了。”
“可还有北境呢。别忘了咱们的大王子此番回来,可是两只眼睛……”少年说道这里,看了看四周,终究还是没敢说下去。
“那你以为项王就没损伤吗?告诉你,咱们大王子的威名可不是虚的,据说项王昏迷了快一个月呢。”
“噔”一声脆响从二人隔壁的雅间传来,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了过去。隔着布帘,他们看不见里头坐着的是谁,过了一会儿,见再没动静,二人决定继续说下去。
雅间里,卯月对着杯中晃荡的茶水一脸愣怔,她的心思早在听到项王的那一刻,就飘到了隔壁桌上。
她继续听着——
“如今项王可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