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的结局,来得比众人想象得快。
一来,宋齐魏三军本就是乌合之众,不过是占了先机,趁前项不备,才打了前项一个措手不及,一旦真的合并作战,分歧立显,轻而易举就被前项分而击之;
二来,这三国先是背叛韩王在先,欺负周边小国在后,在中原的声誉已经低到了极点,如今又偷袭前项,掳走女眷,行如此小人行径,更是招尽天下人臭骂。
而前项素有威名,周边小国权衡之下,自然纷纷加入前项的队伍。
如此一来,前项一路势如破竹,短短月余,就将宋齐魏杀了个屁滚尿流,退到了淮水北岸。
一条淮水,浩浩汤汤,横跨宋齐魏三国,一旦前项军队跨过淮水,那就意味着这三国的老巢不保,那便是离亡国不远了。
当此非常之机,他们自然要亮出底牌了。
他们的底牌不是别人,正是莎莎。
淮水之畔,秋风瑟瑟;两军对垒,其势汹汹。
前项大军阵前,谢允丞正横刀立马,站在最前。
前项大军中央,沈铎身旁的郎中令,对着宋齐魏联军高喊道:
“昔日背主之奴,今日偷袭之犬,有何颜面苟全于世,还不束手就擒!”
联军之首,宋国国主冷眼听着,但笑不语。他朝身后挥了挥手,联军的队伍分开了一条小路,一个憔悴虚弱的身影从中走了上前。
那身影是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她身怀六甲,但四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愈发显得肚子涨得奇大。她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一踉跄地被押到了联军阵前。
谢允丞一见她的身影,握着缰绳的双手便猛然一紧,他两眼圆瞪,放声吼道“莎莎!”
莎莎经历多日的折磨,已是强弩之末,她听见谢允丞的声音,不自觉地便要朝他走去,还不及迈步,脚下的镣铐就被身边士卒扯住,她消瘦的身型晃了晃,险些跌在地上。
谢允丞看到这里简直双目喷火,他朝着宋王怒吼:“放了她!”
宋王看也不看谢允丞,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了坐在中央的沈铎,“项王,要你宣布停战,并后退百里,以换你爱将的夫人一命,你可愿意?”
无耻宋狗,其心可诛!
这一刻,所有项军都在心里将宋王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这不是将少主架在火上烤么?
退,项军一个月来的拼杀都白费了,将士的血白流了,少主新婚之夜的辱也白受了。
不退,沈铎和谢允丞,乃至谢家之间,都将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君臣离心,势必为将来的大业埋下隐患。
宋王见项军一片肃静,又火上浇油,“项王,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考虑,万勿拖延啊!”
谢允丞向来是有泪不轻弹的铁血男儿,此刻看着挺着孕肚的莎莎,他却忍不住泪盈于眶。
二人一度兄妹相称,他也一直只当莎莎是自己的妹妹,直至婚后,他始悟男女之情,这才明白,原来在他们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便早已对彼此情根深种。
爱意虽然迟到,但来得汹涌,他们从来不曾许诺,但彼此都很清楚,这一生一世,除了对方,再不会有别人了。
半年前二人分别之时,还在规划以后一家三口的生活,没想到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了。
往日的点点滴滴俱在眼前浮现,他又痛又恨,只觉得血气在喉头翻涌。
看着莎莎,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字都说不出口。
莎莎,对不起,对不起。
谢氏世代忠良的祖训,不能毁在我的手上,大项复国的脚步,不能因我停下。
我既着这一身戎装,便许国难许卿。欠你的,来生做牛做马,也要偿还你。
谢允丞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抖着手俯身取了搭在马背上的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莎莎心口射出了一箭。
放手的那个瞬间,他觉得飞逝的箭羽,将他的灵魂和生气也一并带走了。
那支箭来得太快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包括得意洋洋的宋王。
而当他意识到,谢允丞竟然亲手射杀自己的夫人之时,他已经来不及命人拉开莎莎了。
看着疾迅而至的箭矢,莎莎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嘴角微扬,就算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想用微笑安抚谢允丞。
这是最好的选择,她明白,她更不怪他,永远也不会。
她会跟孩子一起,在天上看着他。
只有想到那个苦命的孩子,她的心头才一阵抽痛。
这一刻,两人的眸子穿越箭矢,穿越万军,紧紧胶着在一起,他们要用尽力气铭记这最后的时光。
而阵前许多的项军早已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接下来这悲惨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