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月没走出几步,忽而天阴,天空中有乌云攒聚,不时有豆大的雨点从云幕里漏下来。
卯月又一次擦去滴落在脸上地雨水,加快了脚步。
风净堂里。
李毅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紧抿着唇,两眼又黑又沉,如两潭死水一般。
选择在闻喜宴当日坐实这桩丑闻,这么多名儒学子的见证,赵王想忽略也不行。
卯月真是算无遗策。
那他呢?私通王妃,等待他的会是最残酷的刑法。
不,最残酷的刑法,卯月早已施在他身上了。
他之前心甘情愿被欺骗,被利用,所求的不过是能待在她身边,可是就这样他还是被抛弃了。
就像他那个可怜的母亲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这最卑微的祈求都要毁掉?
就因为自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童吗?
原来有的人,是真的没有心啊。
他想到此处,竟在雨里笑了起来,那声音沙哑又粗砺,仿佛凄凄哭声。
风净堂门外,卯月看着紧闭的门,心跳的很快。
李毅会在门后吗?
见到他自己该做什么?
是声先夺人诘问他,还是先下手为强拿下他,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看看他怎么说?
她咬着下唇,推开了门。
“啪”一声,风净堂大门轰然大开。
他们隔着重重雨幕,望见了彼此。
卯月定定地看着李毅,缓缓走了进来。
又是“啪”一声,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天空中轰然一声惊雷炸响,爆亮的白光将暗夜撕裂了一道口子,无尽的狂风骤雨从其中倾泻而下。
一时间,风雷雨电,撼天动地。
李毅漆黑的瞳仁看着卯月,桃花眼里满含无尽的苍凉和悲怆,他握紧了手中的断箭,质问自己,为什么到这一刻还舍不得去恨?
卯月望向那双眼睛,又忆起那个恐怖的梦境,仿佛看见了那个被他一刀捅死的自己。
她浑身冰凉,一时开不了口,更忘记了动手,混沌的大脑只有一个声音回响:自己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不,不必害怕,不管怎样,李毅已经服下了子母蛊,生死都在自己一念间,她必须冷静下来。
看着她转动的眼珠,他心上尖锐的刺痛。
“你知道吗?其实你要我死,根本不需要什么子母蛊,只要你一句话够了。”
他恨她到今时今日还不明白。
“你,你怎么知道子母蛊的事情?”她大惊失色。
他冷笑起来,忍着心中凌迟般的痛楚,说道:“那日我下慕鸳池的时候,意外捡到了一颗珠子,一颗有识人之能的珠子。只要我看着你的眼睛,我就能读出你心中所想。”
原来如此。
她瞬间明白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
下一秒,她目光一凝,立马躲开了他的眼睛。
看到她如此反应,他的心又被狠狠拧了一把。都到了如今这地步,她想的还是怎么对付自己。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为什么那日偷完玉玺回来你不杀了我。”
她一边问着,一边将内力注入体内的母蛊之中,她不想杀他,只想制住他。
他没有回答,反而是低声笑了出来,边笑着两道泪水边从他眼角滑落。
“你笑什么!”见母蛊受了内力,眼前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由得慌了。
“我笑什么?”
他边问边笑,笑声初时苍凉,而后转为凄厉,他的眼泪也不曾停下,一道道冲刷着他的脸颊,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之中显得尤为可怖。
“我笑你还不知道,那日我为你挡下金针之时,那只蛊虫就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二人心头俱是一痛,同时回想到荒坡上的那一幕。
那一刻他们的心曾经如此的近,近到她可以破开心防,为他流泪,近到他可以舍弃尊严,接受所有利用和欺骗。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让他一梦到底,一梦到死?
为什么他献上了所有,却要被卯月一再狠狠践踏?
雨水浇得他睁不开眼睛,却浇不灭他心中那团火,他恨不能将心烧成灰了掏出来给她看看。
他喉头轻颤,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
盗玉玺后,我明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守着你护着你?为什么还要为你连命都不要?我其实……”
这是他最后也是最绝望的尝试。
他甚至开始幻想,是不是她明白了他的心后,就会后悔自己的所为?
如果她后悔了,他是不是可以没有底线的原谅……
“你别说了!”卯月猛然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