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学宫大比结束后的第三个夜晚,卯月坐在檐下,仰望着深沉的夜幕。
当日大比一结束,她便乘守备不防,召来信鸽,将自己遭人暗算的消息传出。
因她身在学宫,既不能随意出走,亲信又都不在身边,她只能将觅香宗二人的样貌描摹下来,让使馆中的亲信替她去查探。
少顷,有“扑扑扑”数声从天边传来,紧接着,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停在了卯月身前,轻轻地“咕咕”着。卯月目光一亮,将鸽子抓了起来。
她从鸽子身上取下短短一卷羊皮,将它展开,上面写满了亲信的回复。她匆匆看完,面色微凝,随即起身回屋写信。
屋里,她提笔正要落墨,忽听见外头传来两声极为短促的“咕咕”声。她眉峰微聚,一滴墨水从停顿的笔尖滑落,“嗒”地一声,在纸上晕开。
屋外,那只信鸽已然倒地死透,杀死它的那个黑衣人,正蹑手蹑脚地靠近屋子。
黑衣人落地不发出一丝声响,显然是内功修炼到了一定境界。
“吱”一声,门被推开。暗夜里,因这一声响,空气立时窒息又压迫。
月光涌进室内,黑衣人眯着眼搜罗着。突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银光,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已刺向眼前。
卯月对这一击信心满满,她这匕首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稍稍划破肌肤,来人必死无疑。
“铮!”
黑衣人竟然徒手抓住了那柄匕首,卯月震惊之余,只得奋力将匕首往外抽。就在她和黑衣人角力过程中,匕首受不住力,“砰砰”化作数节。
卯月心头大震。
韩国赤阳宗有一门专门炼体的功法,唤做赤阳功,修至臻境,一身铜皮铁骨,不惧刀枪,死后肌骨不腐,连化尸水也耐之不何。
这人的功夫虽然未至臻境,但筋骨之强,已远非常人能及,必是赤阳宗高手无疑。
一片静谧中,她和黑衣人彼此打量着,数息后,二人同时向对方扑去。电光火石间,二人已往来十余招,卯月开口道:
“你是韩国赤阳宗的人,你究竟受命于谁?”
赵国大王子的生母乃是韩国的华茂公主,是当今韩王一母同胞的妹妹,而赤阳宗又是韩国首屈一指的武林门派,因此来人极有可能是受大王子驱使。
不过,还是和上次觅香宗的暗杀事件一样,杀手如此明目张胆,就差没把主使人名字写脸上了,反倒叫卯月不能轻易判断。
黑衣人并不作答,反而乘卯月开口说话内力波动之时,加紧攻势,招招狠辣,杀心极盛。
卯月顿感压力倍增,她银牙一咬,只能暂时摒弃杂念,专注到打斗中。
夜半,明月高悬。
李毅推开自己的房门,掩嘴打了个哈欠。
今夜轮到他当值,夜巡学宫南苑各堂,他如往常一般,提着灯笼向外走去。
寻了三堂后,他靠着树休憩,仰头望明月,他的思绪又飘到了那夜的渡鹤潭。
这已是他的第无数次回想了。
自缈苍山回来后,他便跟变了一人似的,常常闭上眼睛,就回到渡鹤潭那惊魂一夜。而后思绪便会开始蔓延,又想到少陵公子如何凌波踏浪,如何救治野雁,又如何在烛光下静听他的陈词。
总之,思绪来来回回的总是离不开少陵公子。
他握着手中的灯笼,怅然地叹了口气,自弃又自厌。
尽管这样,他走着走着,还是走到了风净堂外。此时,公子应当还在安睡吧,他看了眼围墙,越发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突然,围墙内传来一阵重物拖地的声响,那沉闷的摩擦声在无人的清晨格外明显。
李毅一个激灵,停下了动作,瞪大眼睛望向围墙。
拖地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紧接着,一声极轻的闷响传来。
他心中莫名慌乱,便贴着墙倾听,想辨别声音的来源。
许久,围墙内外都是死水般沉静。
李毅却越发慌乱,脑海中忍不住联想到一些令他心惊的画面。他匆忙跑到院落正门,轻轻敲了下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
犹豫了一会,担心之情还是占了上风,他推门进去,却看见堂屋前躺着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已是死了许久的样子。
他的心跳得很快,脚下却越轻,他回身掩好门,走进堂屋里。看见满室凌乱,他心头一颤,不敢停下,快步绕过堂屋走到了后院。
这一路走来,墙上柱上不时可见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他提灯照看这些痕迹,越看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直到在后院的一口枯井边,他看见了那道纤瘦清俊的身影,一颗心才落到实处。
卯月虽面朝枯井,但耳中一早便听见身后动静,她手中捏着飞针,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来人又是这个李毅,她目光放冷。
她不确定他听见了方才的动静没有,不过她也不在乎,区区侍童,杀了便是。
反正死人永远也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