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夜半,晋国,琰都城外。
一个身形憔悴的妇人,正纵马奔袭而来。她在城门前翻下马背,踉跄着上前,扣响了城门。
她正是汴城公主的陪嫁李嬷嬷。
十日前,她在睡梦中被一个蒙面女子唤醒。那女子说,汴城公主已死,而梁国打算将这一切瞒下,而她便是来助自己回晋国报信的。
接着,那女子也不管她信不信,就把她绑到了雍都城外的一处密林里。
她被携着躲在暗处,亲眼看着汴城公主的尸体是如何被发现,如何被运进城里,又如何似泥牛入海,没掀起半点风浪的。
那是她视为亲女的汴城公主啊,就如同草芥一样,被那帮人这样轻贱?
她恨!
不管这个蒙面女子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她在公主的死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她都必须回晋国面圣陈情,让晋王为公主讨回公道。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卯月,正对着池子里的锦鲤发愣。
她又想到了汴城公主最后的眼神。那双眼里有绝望,有疑惑,有不甘,还有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唯一没有的便是仇恨。
她不明白,易地而处,她一定恨死自己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但那样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见。
“娘子,娘子。”一旁的侍女连唤了数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听闻是公主传唤,她忙压下思绪,匆匆赶去。
到了书房,懿康已经等候多时了。她见卯月来了,也不欲多言,将眼前的匣子朝卯月一推,说道:“这是十颗‘天雷子’,你将它们布在‘湖心映月’上。”
湖心映月?卯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可是先皇后,也就是她的外祖母生前居住的地方,至今已经荒废了数十年了。
将天雷子布置在那儿?要知道这十颗天雷子,爆破力极强,足以炸毁整个“湖心映月”了。
她对着懿康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别问为什么,你知道我不喜欢。”
卯月沉默着低下头,忍下心中淡淡的委屈,接过了那盒天雷子。
懿康仿佛没看见卯月的情绪,继续冰冷地说道,“布置完了,你便离开雍都,北上陈留郡,在郡府等我。”
陈留郡是梁国的边境,再往北便是赵国了,母亲让她去那儿,又是为什么?
卯月这次很识趣地咽下了自己的疑惑,低头应了声“是”。
“如今大统未定,局势动荡,今日的煊赫人家,可能明日就倾覆了。这种时候,是最不能松懈的。想想你哥哥,想想我,不许任性了。”懿康嘴上安抚着,眼神却是冰冷的。说完,她挥挥手,示意卯月离开。
卯月低着头听完这番话,她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咽下了心中的委屈,她行了一礼,便闪身离开了。
走出了书房,她才叹了一口气。母亲的眼里永远只有哥哥,而她,只有很努力地完成一项项任务,母亲才会分给她一点点目光。
也许就像是母亲说的那样,哥哥已经那么可怜了,自己还同她争什么呢?
出了公主府,卯月远远便望见天边一片黑云压顶,雍都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她又看向雍都的禁宫,在那里,即将到来的不是暴雨,是一场血雨。
次日,梁国雍都禁宫。
玄武、正阳二门的禁军,在懿康公主的授意下,蓄势待发。只等大王子和二王子入了皇城,他们便立刻封锁宫门,切断外援。
禁宫的心脏朱雀大殿里,一片缟素。繁复的素帐背后,埋伏着数十名内家高手。他们静静蛰伏着,连呼吸间也不曾泄出半丝声响,只待懿康摔杯为号,他们便冲出去将大王子和二王子斩于帐下。
里应外合,决不留一丝破绽。
朱雀大殿中央,摆着一尊紫檀棺椁,里头躺着已经长出了尸斑的梁王。棺椁前,三王子一身素色,跪匍在地,为即将犯下的罪孽忏悔着。
他不愿看着两位哥哥横死眼前,但他没有选择。他若不在场,必定会令大哥二哥起疑。三姐筹谋了这么久,怎会允许他在这个关节出篓子呢?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正是懿康领着两位王子前来。
三王子听见脚步声,心中越发颤得厉害,他不敢抬头看,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晕过去,不必再面对手足相残的一幕。
可惜他越紧张,对周遭的声音就越敏感。他听见一道厚重沉稳的脚步声,那来自他孔武有力的大哥。
大哥走到了棺椁前,低头探了探,发出一声冷笑。
“三妹,你好大的胆!”
二哥听到这里也走上前去,他侧头望了梁王尸体一眼,面色阴沉地补充道:“父王这样子,少说也去了七八日了。三妹今日要不给我们一个解释,我们只好请大理寺协查一番了。”
懿康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轻笑道:“父王是何时仙逝的,起居注上记载的明明白白,一干宫人也俱为见证,我如何做得了假?”
她拿起了供桌上的酒杯,话锋一冷:“倒是你们,父王尸骨未寒,尔等却在灵前失仪,如此不孝,父王泉下有知,必定伤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