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梁国雍都。
北地秋风乍起,呼呼刮了一夜,昨日还是着单衣薄襦的天气,今日出门就得离不得袍子了。
皇城玉檀宫内,气氛低迷。侍女们个个大气不敢出,埋头整理妆笼,为换季做准备。
满头银发的李嬷嬷一脸烦闷,骂了声,“这北地的鬼天气!”
一众侍女们听得明白,李嬷嬷恼的不是这骤变的天气,而是借着这个由头舒一舒心头的焦躁和郁结。
也怨不得嬷嬷恼,实在是她们太倒霉了些。
中原五霸之中,他们晋国和梁国相邻,近年来纷争不断,但是两国都不想轻易开战,让旁的国家得利,于是他们的主子汴城公主便被晋王派来和亲。
这本是美事一桩。
作为晋王众多子女中毫不起眼的一位,汴城公主能被委派和亲重任,本就是高嫁。
况且两国国力相当,梁王必会对她另眼相待。
届时,凭她晋王之女的身份和美貌,在梁国站稳脚跟必不是难事。
然而,就在他们抵达雍都的前一天,梁王突然坠马昏迷了。也就是说,公主和梁王至今还没有过礼。
梁王昏迷了五日还没有醒来,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梁王一死,梁国必起内乱。可怜汴城公主无名无份,到时候一定处境堪忧。
如此境地,李嬷嬷如何能不焦躁郁结。
入夜,玉檀宫寝殿内。
汴城公主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愁容,反而透出几许娇羞和期待。
她默默算了算时辰,命令外头候夜的侍女都退下,然后蹑手蹑脚关上门窗。
接着她走到床边,扒拉开层层叠叠的褥子,背后露出了个早就打包好的行囊。
这一次的私奔,她蓄谋已久。
她也曾想过好好当她的和亲公主,侍奉君王,可是迎亲队伍中的惊鸿一瞥,却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叫玉郎,是梁国迎亲的侍卫。玉郎不似北地男子的粗鲁莽撞,反而有不弱于南国君子的儒雅风流,而最让她心动的,还是他的妥帖和细腻。
那些她羞于开口的小女儿心思,他总能先一步猜到,再用温和的言语,熨平她心里每一寸柔软。
但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私奔的,是梁王重伤的消息。
作为和亲公主,她早已不是晋国人了,但是还没过礼,自然也算不得梁国人,如此夹在中间,一旦两国交战,不论谁输谁赢,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好过了。
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一旦战事开始,凶残的梁国人说不定先拿她开刀祭旗。
就在她六神无主之时,她的玉郎挺身而出。他说愿意抛开名利职责,带她远走天涯。
想到这里,她一颗心滚烫起来。
突然,窗外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公主,今日让老奴为你值夜可好”。
听见李嬷嬷带着关切的声音,她面色一黯,忍住心中酸涩回道:
“不必了,嬷嬷歇息吧。我近日总是惊梦,想来是巡夜的侍卫煞气太冲之故,今夜让他们卸下兵甲,不必巡夜,也不得靠近寝殿。”
李嬷嬷听着这有些无理的命令,有心相劝,但想到近来发生的一切,终究还是沉默着退下了。
伴着远去的脚步声,一滴泪水划过公主的面庞。
自己这一走,李嬷嬷等人恐怕再无生路,可是她又能如何,在这样的局势中,哪怕她是个公主,也一样命如蝼蚁。
对不住了,李嬷嬷。
她必须和玉郎一起逃出去,她管不了别人了。
这时,窗扉处终于传来了三声轻叩,是玉郎来了!
一时间,她立马将李嬷嬷一干人等的安危抛诸脑后了。
“吱呀”一声,窗户开了道小口,一张清秀俊美的脸露了出来。
那张俊脸上,细眉薄唇,透着三分清冷,可被圆圆的杏眼一中和,又显得无辜纯良。
明明是男生女相,偏偏流露出一股正派飒爽。
那薄唇轻启,吐出一声低沉微哑的“公主”。
公主喜笑颜开,轻呼一声“玉郎”,便快步跑了过去。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从窗外伸了进来,公主搭着那只手,翻过了窗户。二人一同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雍都城北,某处密林中。
有公主提前撤下了守卫,二人轻易地便出了公主府,逃到了雍都外。
公主扬起头,带着满腔的信任和依赖问道:“玉郎,咱们现在该往哪儿走?”
“公主别急,玉郎还需要一样东西。”说着,那张俊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什么东西?”
“您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