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醒了?”
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第一个对上的便是我家翡翠那张柳眉弯弯的芙蓉面。
她利落地在我腰后塞上了一个棉花软枕,我被扶着坐起来,又喂了两口水,这才回过神来打量了一下这是哪里。
插椽式的木架,绘着弯弓骑马图腾的皮顶,还有比寻常家里见惯的、要矮了足足一半的红漆彩绘木柜……看来还是在春猎的西郊围场外围。
翡翠把茶碗放在一边,又回过来带着点担忧地问我:“姐儿可饿了?王夫人早就吩咐厨房都等着了,只候着姐儿一醒就开火呢。”
我下意识点点头,其实脑子里却是在回忆晕过去之前的事——
许是因为乍暖还寒,已经生长起青草的围场里却还是有地方结着薄薄的冰层。俗话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秦遮的“踏雪”就是这样一个不小心踩上了冰面,随即一个踉跄,把我和秦遮都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隐约感觉世界颠倒的前一刻,是秦遮紧紧伸手勒住了我的身体,然后把手垫在了我的头上。
许是因为离着距离更近,眼下我倒是被送来秦叔叔家的帐篷了。看屋里的摆设,这应该是王夫人暂时休息的毡帐。只是也不知道秦遮去了哪里。
我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珍珠掀开帘子出去了。于是本来立在边上等吩咐的小丫头们就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围着我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倒叫我一时半会腾不出来时间问问秦遮的情况。
不多时一张小小的雕花木桌就被捧了上来。上头用翠竹纹的青瓷盘子摆着几样颜色搭配得极为好看、让人瞧着便不由得食指大动的菜色。
在火上把外壳烤得酥脆金黄,闻起来还带着蜂蜜和胡椒两种截然不同香气的炸鹌鹑、裹着滑嫩鱼肉的小馄饨在点缀了碧绿葱花的浓郁汤汁里起起伏伏、撒了一把小米椒的干炝排骨,还有上头凝着一层洁白糖霜的桂花栗子糕。
我吸了吸鼻子,刚想说这一大桌子我自己也吃不完,不如多喊些人来。这时候帐篷的门帘却又被挑开了,本来在门口坐着煮茶的小丫头见到来人,立刻毕恭毕敬地起身问安。
是王夫人。
她进门时便有丫鬟替她解下了外头的披风,这会便直接在我床沿坐下,牵着我的手道:“酉酉,你快尝尝,这鹌鹑,还有鹿肉,都是你秦叔叔他们刚打回来的,正新鲜着呢。”
如果说方才小丫头们还只是一拥而上对我表示关心,叫我不好打断她们,这会子王夫人却是一筷接着一筷地替我挟菜——
鹌鹑吃完还有牛肉,鱼汤喝完还有梨子甜水……直到我都觉得吃下去的东西顶到了嗓子眼,实在是再多一点也不能了,这才忍不住打着饱嗝去牵她的手:“不成了,婶婶,我真的吃不下了。”
王夫人这才放下了筷子,又给我推过来一碟梅子糖,神色关切道:“那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方才虽然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了,但毕竟这儿没有女医官,也不太方便。你母亲这次没跟来,出发前我可是跟她立了军令状,说肯定要把她的宝贝女儿平平安安带来,完完整整送回去的。”
“阿遮那个混不吝的,口口声声要带你去猎兔子,要是说到能做到便也罢了。如今还惊马叫你都摔了下来……真是到处惹祸不让人省心。”
她随即又话锋一转,道:“不过酉酉你也莫同他一般计较,你秦叔叔已经罚他去后头喂马了。等你病好了,我再带你去打他一顿解气。”
秦遮,喂马?
我在脑子里暗暗琢磨了一下那个画面。一向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把袖子挽起来,提着一桶干草和豆子在马厩里一匹匹马喂过去……总觉得有点违和啊。
其实我也明白王夫人这么做的用意。纵使江秦两家是关系极好的世交,这件事也有我一半责任,但是既然是她同秦遮把我带出来的,自然就要给我爹和继母一个交代。所以……甭管偷偷去骑马猎兔子这件事里我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就算其实是我把刀架在秦遮脖子逼他答应的,这个锅……秦小少爷也是背定了。
但我也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啊。
秦遮带我去围猎是为了哄我高兴。看到出事了,他也是毫不迟疑就护着我给我垫背。但即便这样我身上也免不了有些青青紫紫,想来他肯定伤得更重。而等到好不容易回到西郊大营,我立刻被安置回屋里请了大夫熬药,而他……现在就直接被罚去喂马清扫马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