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
那不是梦中我依稀记得……在我死后认了我作干亲,又不顾朝堂诸位老臣劝阻,一力主张要谢望切登基时立我为元后,甚至还将我的灵枢最后葬进了帝后寝陵的人么。
我模糊地想起那个站在谢望切身边的青年背影。
那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然而他却以心腹重臣的身份,陪着谢望切出现在东宫悠深的宫墙之内。流风将飞雪落在肩头,而他身材颀长,只给墙头的我留下一个不甚清晰、但依稀可见织金流银衣袂上卷云纹细密堆叠的背影。
如果……宁远侯本来就是秦遮上一世平定北疆之后的爵位的话。
那么……难道这一次只是阴差阳错,将这个两世都始终如一的封号,提前加诸在了此时还是少年的他身上吗?
我不由得捏紧了掌心里同样绣着精致云纹的衣料。
原来,很多事情早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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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也是上一次见到秦遮那年我多大来着?是八岁还是九岁?我已经记不清了。
总之是在江国公府的后花园里,小少爷穿着一身玄色绣火云纹的利落骑装,最开始被秦叔叔牵着,并没有同我有什么交集。只是他生得乌发朗眉,一双桃花眼瞳又漂亮得像是继母送我的黑珍珠,我就不免多瞧了他两眼。
然后是因为皎皎的事情我们开始拌嘴,彼此互不相让。他从那个时候就养成了管你是男孩女孩、总之赢就是赢,绝没有随便认输的性子,毫不留情地双手叉腰和我从花园一路掐到了暖阁,最后还是因为肚子打鼓才停下来闭嘴吃饭。
那时我们俩面对面坐在八宝圆桌前喝粥,他长而浓密的睫毛扑闪着一眨一眨,明明被烫得龇牙咧嘴,但一见到我瞧过去就立刻装得气定神闲,还不忘记装腔作势瞪我一眼。
后来小少爷被带回去狠狠地教育了一通,好不容易明白了皎皎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被秦叔叔揪着耳朵扭送来我家道歉。
本来矜贵执拗得像是一团火焰般的少年就站在我的小院里,起初还咬着牙闹别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后来却还是慢吞吞一步挪三下地走了进来。
我那时似乎正抄字帖抄得不耐烦,于是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地一撩眼皮:“干嘛。”
他这人本来很要面子的。结果支支吾吾半天,见我又不打算理他了,竟然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用糯米纸包好的小凤凰糖人来。
这次轮到我眼睛都瞪圆了。心想玉堂大街上那个吹糖人儿的老爷爷可凶啦,他的凤凰糖人作为拿手绝活,向来可都是不轻易卖的,只有你买的次数多了才能用转盘转个图案出来老爷爷给你画。而能转出小凤凰的机会……可一点都不比连中三元简单呀。
其实那时候要是秦小狗嘴甜一点,把那糖人给了我,本着“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的原则,我也就不会再同他计较皎皎的事情了。然而偏偏这家伙瞧着机灵,但架不住他其实有只傻狗的精神内核,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我很倔强”的智障气息——
“你想要吗?”于是小少爷摆出了一副专门来砸场子的架势,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瞪着我:“你要是承认你错了,昨天我说的对……那我就把糖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