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总是一不留神就过得飞快。等我意识到这个夏天还没来得及划船摘莲蓬的时候,翡翠已经捧着府里新制的秋衣回来收拾箱笼了。
于是也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时间推移到了谢望切要过继到我家的那个吉日。
因为是要开宗祠的大事,要记进来的又是皇家血脉,免不了方方面面都要慎重些。于是这天还没等到小厨房养的鸡报晓,我便被继母身边的管事妈妈从床上扯了起来。
那时我还迷糊着没睁眼,只像个傀儡娃娃似的任翡翠珍珠他们摆弄,心里隐约在想这幸亏是夏天里天亮得早,要是冬日里办事,光是府里点灯就要多少钱啊。
等到诸般事宜都打点好,我复又浑浑噩噩地被牵着,连个填填肚子的机会都没给,直接送到了祠堂那边去。
我们江家没什么在世的长辈了,不过今日倒是来了不少观礼的宾客,人头黑压压连绵成一片。其中不少都是父亲官场上的老熟人,还有人在低声议论着“江国公今日好大的排场”之类的。
但是我这会还饿着肚子,面对那些朝我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正热情询问“酌雪怕不怕有了哥哥你爹就不疼了你”之类问题的姨姨婶婶们也没有什么力气同样致以假笑,只是瞧着她们花红柳绿的衣裳不由得想念起我可爱可亲的红豆饼和绿豆糕来。
倒是人群中的王夫人,似乎淡定地朝那些雍容华贵的夫人们翻了个白眼。
而今日的主人公谢望切也只是短暂地在我视野里出现了一瞬。不过我总觉得他今天格外好看些,一举一动很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就连我英武不凡的爹相比之下今天也成了只老鹤。
青葱少年衣袂带风,似乎还远远朝着我的方向笑了一下。他浅樱色的嘴唇轻轻一动,似乎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我想这大约不是我饿得头晕眼花以至产生了错觉。
不过我一向是个心宽体胖的,对于琢磨不透的事情也就不再在意,回了饮水阁便急冲冲地让珍珠把厨房备下的三鲜云吞同枣泥卷端了上来,风卷残云完便一头扎回了床上。
天气和暖,正宜补眠。
我房里的丫头都向来很有眼色,也都清楚我的起床气,这时候轻易不会来吵我。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也就才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便有人大胆地掀开了我的被子,满脸的神清气爽不说,还特别义正辞严地指责我道:“江酌雪,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好意思还蒙头大睡呢!”
甚至还气势汹汹叉着腰。
来人除了隔壁卫国公府那位,要星星就没人敢给摘月亮的卫蕊卫大小姐之外不做他想。
她身后也自然形影不离地跟着永昌侯府的郑燕微。
我不甘心地抱着被子在拔步床上滚了两圈,便听燕微声音轻柔道:“酉酉若是刚用过膳……还是莫要一直犯懒躺着为好。”
我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燕微更是个温温柔柔的体贴小美人,从来都只有跟着我和卫蕊被拉下水的份。
于是也就不好意思再这么独立美丽地瘫着,便自然地卷着被子往里侧一滚,给她们腾出大半个空位来。卫蕊更是嘴上一贯叭叭叭个不停,身体却很诚实,毫不客气地甩了镶珍珠的缎鞋便躺上来。
随即燕微也抿着嘴笑笑,顺势在床沿坐了。我这才打了个呵欠:“今儿这日子你们怎么想着过来了。”
卫蕊一边把我往里推一边道:“来瞧瞧你突然多了个皇子哥哥,有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
我便也翻白眼:“燕微她哥和七殿下都是真君子,从不说屎尿屁。”
于是成功堕了正对这两位心怀不轨着的卫大姑娘的威风。
燕微却掩着嘴笑了。她从小就怯生生的,跟着我和卫蕊这两个京中横着走的“恶霸”厮混了这么多年才好些,但笑声却还是细碎的:“酉酉可别同她置气了,谁不知道咱们卫姑娘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了呢。生怕你今日被那些旁支的姑伯叔婶欺负了去,一大早就拉我过来了。”
卫蕊皱着眉,作势要伸手打她:“你瞎说。”
“好好好,是我瞎说。”燕微唇角的弧度大了一些,“咱们卫姑娘可不是来看你的,是听说了七殿下丰神俊朗冠绝大尧,那般风华气度更是我哥万万不及,所以特意一早跑来看俊俏郎君的。”
又打趣着嬉闹了一阵,刚好翡翠掀开帘子进来说外头已经备下了茶点,我们便也起来重新梳洗换了衣裳。因着这时候出府去已经有些晚了,便合计了一下,打算趁着天气好去池塘边上钓鱼打发时间。
她们俩毕竟是来我家做客的,出了我的院子便难免要打扮得认真些——起码要装个正形出来。我却没那么多顾忌,反正都是自己家里,还不是怎么随心所欲怎么来的事情。
就随便扯了条绣桃花的红色裙子晃悠着进了水榭,没想到里头竟已经有两个人影。只是一个正襟危坐,另一个却很有些懒洋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