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遮恨不得脚踩着七彩祥云冲了。尽管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卫蕊也兴冲冲跟上去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比兔子跑得还快的卫大姑娘却是顺手扯了我一把,临走还不忘目光灼灼道:“酉酉,你说秦遮和七殿下比,哪个生得更俊俏些?”
冷不防听到这两位的名字放在一起,我起初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遮他,不会是来得晚了些,只瞧见我在同人躬身行礼请求原谅,便以为谢望切是在故意落我的面子吧!
这次当真是无论如何都要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我提着裙角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前边一簇开得正娇嫩的海棠花枝子底下追到了人。我趁扯住秦遮的袖子喘气的功夫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谢望切依旧是同安宁一起站在对面转角处,小姑娘朝我白眼一个接着一个就快要翻上天,她哥倒只是抿着嘴角,神情晦涩地看过来。
秦遮半张英俊的侧脸都藏在绯红色的花影后面,难得轻声细语问我:“你怎么跟过来了。”
我往左扭头看他一眼,又往右转转眼睛看向了对面的谢望切,心里不免重重一声叹息。
上辈子这两个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知道如今若真的出了变故,未来又会变成个什么地覆天翻的样啊。
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瞎说话就不会出错的经验教训,我隔着袖子轻轻掐了一下秦遮的指腹,假装一无所知似的,笑意盈盈道:“阿遮,等会就要开宴了,母亲她们怕你赶不及,特意命我来喊你回去呢。”
噫,这矫揉造作得就快要掐出水来的语气真的是我在说话吗?
不过幸好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因为话音还没落地,我便看见秦遮英气俊美的五官没忍住抽搐了一下,一双瞳孔放大的桃花眼也困惑地朝我望来。
想来是从小就被姑娘们追着跑、见多了名门贵女的秦少爷也没见过如我这般知书达理、进退得体的姑娘,所以看着才刚分别还没有半炷□□夫的我,露出的表情倒活像是见了话本子上头的美女蛇或者画皮鬼。
倒是很像只猛然受到了惊吓的小狗。
好耶,看见他也觉得很惊悚,我的恶趣味发作,好像突然就平静下来了呢。
我舔舔牙,感觉胜利在望。复又装模作样,就好像刚才自己是个瞎子、全然没看见对面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大活人一般俏生生地捂了下嘴:“呀,原来七殿下和安宁公主还没走么。”
作为在场唯一一位和两边都还算说得上话的,我又自告奋勇往前走了走,颇为端方和善地为他们几人“引见”了一番。
结果谢望切倒还是那副玉雕美人的冷样子,秦遮瞧着我的眼神倒愈发怪异了。
我遂动用了和卫蕊一起、经过多年坚持不懈才终于练成的眼神沟通大法朝他示意:“误会,都是误会,快和我回去吧少爷,不然我娘等下就不是喊我回家吃饭那么简单了。”
秦遮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先是抬眼看了下对面的谢望切,半天才终于一挑眉,矜贵地对我点了点下巴。
我猜想这大约是个“听懂了,收到”的意思,心想看来我和秦遮也不是那么犯冲,眼下这不是还挺有默契的吗哈哈。
总算是又逃过一劫,本来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便掉下来八成。我从方才就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放下来,这会松弛了免不得就开始神游天外。
比如其实仔细想想,未来我们大尧丰神俊朗、无人能出其右的太子爷和惊才绝艳、一杆红缨银枪便能平定北疆的少年将军这一世竟是因为我才结识的。虽说里面有些小插曲吧,但总体结局还是好的嘛,说不得史官记录的时候便要在竹简上添上这重彩浓墨的一笔。
那我好歹算个悠悠岁月长河中、青史存名的重要人物了,看来这一波也不是很亏嘛。
我这边正美滋滋地做梦,本以为眼下虚头巴脑地介绍一通,等这二位爷相互打个招呼下个台阶便可以闪身走人,却不想谢望切淡淡颔首完了,秦少爷却是桃花眼一挑,扬声道:
“七殿下不必客气。只是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娘方才已经去了江国公府提亲。日后等酉酉出嫁,我倒是还要唤您一声兄长才是。”
我听到这话,一个梦做到一半不上不下差点噎死。
缓慢扭头,只见一瞬间卫蕊长大了嘴巴,谢望切凤目微圆。我一口攒了两辈子的老血差点被气得咳出来,结果这还不算完,下一秒安宁公主就挥舞着拳头,嘴里大嚷着“我哥只有我一个妹妹”向我冲来。
请问,如果在皇宫里被公主撞死的话陛下会给我爹发损失费吗?
然而下一刻,就像是之前他就那么巧地冒出来扶了我一把一样,秦遮这一次也瞬息便挡在了我身前。少年郎衣袂带风,动作间脊背线条流畅得让人按捺不住想吹口哨。
他淡定地伸出一根手指便制止住了扑腾个不停的安宁公主,同时却还没忘记继续方才的话题:
“不过既然殿下都已经应过酉酉这一声‘兄长’,是不是也不应当太过厚此薄彼。”少年微垂眼睫,神色含笑地看了眼脚边像只小炮仗似的安宁,“殿下既能为安宁公主赴汤蹈火,怎么到了酉酉这,就连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
大家面面相觑。我刚从鬼门关转悠一圈回来就再次一个踉跄,心里莫名涌现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只好颤巍巍仰着脑袋去拉秦遮的衣袖。
“阿遮啊,姐姐知道你是为了姐姐好。”我嘤嘤嘤地往他身上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终于问出了这半天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但是你是不是来晚了,刚刚没看到全过程啊。”
*
半刻钟后,我坐在湖心的清芳榭里,欲哭无泪地托着腮,同一池子活泼好动、但据说记忆只有短短几个瞬息的锦鲤们面面相觑。
小金鱼们哇,要是我也能失忆该多好啊!
朱红色的檐柱间垂着薄薄一层、能稍微隔绝视线却不挡风的莲青色纱幕。我在萧瑟的风中痛定思痛,觉得自己果然就不该对“秦遮能够看懂我的眼色”这件事抱有期待,当时直接上手拉他走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但眼下我已经心累得不想再问他刚刚到底把我的暗示理解成什么了。总之绝对是个离题了八千万里都不止的答案,估计听了只会更加心塞。
于是场面再一次尴尬地静止下来。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这似乎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