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你的眼睛有福了啊。”卫蕊倒是颇为诧异地看我一眼,这才又继续托腮道:“定国将军本就同你父亲交好,秦遮自然时常到你们家走动。眼下七皇子也要过继去给你当哥哥了……啧啧啧,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被美男子围绕的好运气呢。”
原来是说这件事。
这大起大落刺激得我忍不住捂上胸口。好容易长吁一口气,却猛地想起梦里、上辈子的卫蕊似乎也曾在我被指婚给谢望切时讲过类似的话。
所以当真是好运么?或许只要不是家破人亡的祸事便已经足够了罢。
我不愿意再深想,便打算到水榭那边去吃些点心,化满腔愁绪为满腹食欲。
“吃”之一字本来是我和卫大姑娘难能可贵的共同爱好之一,结果不曾想,眼下这家伙却是朝我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今儿这裙子太紧了些。过会还有宫宴,现在吃了只怕等下就真的不成了。”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只顾着谴责她甫一见面就上手掐我的问题了,倒是忘记问她今日这么盛装出席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我娘。”卫蕊漫不经心地靠着水榭边上的汉白玉围栏,大约是以为她要投喂,于是池子里一群金红色的锦鲤都凑了过来,“今天一早拉着我捯饬了快一个时辰,说什么怕我嫁不出去,得早些相看着才行……”
“所以呢,你究竟有没有喜欢的?”我把吃空了的盘子搁回到几案上,又给自己倒了盅茶水润喉帮助消化,“像是燕微兄长那般的,不先下手为强,等再过几年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闻言卫蕊脸上便飞起两抹淡淡红晕。
我难得见她羞涩,本在猜想难不成她当真对燕微她哥有意?卫国公府对上永昌侯家也算得宜,家里离得近不说,就连姑嫂矛盾都顺便解决了。
然而我还没替她操心完终身大事,却见一口小白牙都笑得露出来的卫姑娘最终还是摇摇头:“喜欢却也不至于啦,只是燕微她哥生得实在是太好。”
她讲话时眼睛乌溜溜的,像是两粒井水沁过的黑葡萄,很有些十三四岁女儿家青涩却憧憬的意思,“我可是早就想通了,总之早晚都要出阁,倒不如自己选个瞧着中意的。且不管之后到底是相敬如宾还是横眉冷对,起码看着我喜欢的俊脸也能多吃两碗饭呀。”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思考了半晌便点点头,觉得卫大小姐这番话可以入选我认识她这十年里,最有见地发言的排行前三。
这时候附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时辰已经不早,皇后娘娘同命妇们只怕也要过来了。
我眯着眼,本来是想张望一下坤宁宫的方向,结果却不想见到水榭另一侧、那苏杭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后头正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个子高的那人眉眼俊秀极了,面若冠玉,远山深黛一般的长眉斜斜飞进鬓角。而他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姑娘却还不及他腰高,紧紧地抱着少年的手不放,半个身子都要黏上去似的。身上穿着一匹千金的孔雀锦织就的翠纹羽缎挑线裙子,模样倒是玉雪玲珑,只是美中不足,那一头头发瞧着却委实稀疏枯黄了些。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我还没进门的便宜哥哥七皇子谢望切,还有他那位一母所出、比黄金还真的亲生妹妹安宁公主。
我正欲扯了背对来人方向,正倚着栏杆逗鱼的卫蕊一同行礼,结果还没等动手,这位出身将门、素来以胆子比天大横行整个京城贵女圈的小姐却是先眉飞色舞朝我道:
“对了酉酉,咱们大尧模样最俊的不就是七殿下了么。你说要不我去给你当嫂嫂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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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偏偏就慢了那么一步。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有这么慢过,平日里骑马射箭也好,烹茶下棋也好,就连绣花画画都还比眼下更好些。此刻水榭周围的气氛就跟快要凝固了的琥珀似的,而我同卫蕊则好死不死,偏偏就是里面垂死挣扎的两只大飞蛾。
刚刚我们俩就一直在这边晃悠。因着现在正是夏日,穿的上袄下裙便也都是凉爽轻便的面料款式,本来步子走得紧了急了还觉得微微出汗,结果这会不知道究竟是湖中泛起凉气,亦或者是七殿下身上的威压当真那么可怖,我甚至感到有些脊背发凉。
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抬头扫了谢望切一眼,却发现他抿着唇,脸色隐隐有些苍白。平时温和恬淡的面孔此刻也是彻底变成了面无表情,漆黑的眼深得像是寒潭,叫人半分情绪都摸不着。
书上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开始在心里作法,希望七殿下能看在我昨儿还给他送了食盒的份上稍稍给我们打点折扣。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去怼卫蕊,开始和她使眉眼官司。
我瞪着眼,把头缓慢而细微地往谢望切的方向朝她示意:“愣着干嘛,还不道歉。”
结果不成想,卫蕊的眼睛却瞪得比我还大:“怎么道歉啊?立刻跪下三拜九叩说‘对不起殿下我错了殿下我只是说说而已的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吗?”
我:“那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卫蕊翻白眼:“得了吧,谢望切又不是傻子,你觉得他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