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从2018年夏天的一段传闻开始的。
顾嘤那时候即将升入高三。她高二的暑假转了个学,父亲顾赟带她来到北边的小城京宁县九中,办理入学申请。
树影斑驳地从树叶的罅隙中洒下来,光斑洒在她的面孔上。
小姑娘鹅蛋脸,皮肤白,细腻乌黑的长发乖顺的披散在肩膀上,拢出脸型柔和流畅的轮廓,看起来很软。
她穿着一件淡茶色的披肩连衣裙,腰窝下陷一小块,隐约勾出纤细的腰肢。
“快看,转学生!”
“别挤我,让我瞅一眼!”
不多时,远处传来几声响亮的口哨声。
“卧槽!好漂亮啊!这次来的转学生皮肤好白,腰好细!体态绝了!长得有点像那个电影明星诶。”
“是小仙女吧,站在那里又瘦又美!”
“刚刚她借我的水笔填入学申请表,我看见她写的特长是古筝、水彩、还有古典舞!艺术节和运动会都不愁了!”
“天啊不会转到我们班吧!呜呜呜校花!”
“她好像是从江城一中转过来的,卧槽大都市的全国知名高中啊!”
顾赟推开校长室的门,出来对顾嘤说,“这阵子你先住你姑姑家,我在警局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顾嘤没多问,乖乖点头。
“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多问问你姑姑,还有你表哥表弟。”
“好。”
顾赟是江城新洲区刑侦支队的大队长,平时出警任务繁重,总是四处奔波。
在顾嘤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很忙,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回家以外,很少在家。
这次顾赟队里要去美国,估计要去一年半,没办法照顾顾嘤,只好将她送到京宁老家的姑姑家里。
顾嘤的姑姑顾仪珍一家四口,在京宁经营着一家炸鸡店。家里除了她和姑父祁宝华,还有两个儿子,祁荆和祁鑫。
“诶,喃喃。”顾赟突然笑了笑,指指不远处,“见到姑姑要喊人。”
顾嘤抬了抬眼。
只见一个穿着碎花布裙的女人走过来,她的走路姿势很小心,左腿像是有些跛,臃肿的身体向一边歪着。
“姑姑好。”
“你好,好靓的闺女啊。”顾仪珍揉了揉她的发顶,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顾喃喃是吧,还记得姑姑吗?你小时候抓周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呢。”
“记得。”
顾仪珍的手很重很厚,指腹上留着常年干活后,积累的老茧,摩挲她的头皮发麻。
“过几天我带你来学校,你爸今天晚上的火车,马上忙完你入学手续的事就该走了。”
顾嘤有些恍惚,“好。”
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京宁火车站。
车站门口。
老旧的车牌脏兮兮的。
顾赟用力的挥了挥手,就像记忆里重演了无数次那样,再也寻常不过的告别。
鼻腔里滚过一阵酸涩。
顾嘤盯着黑色的行李箱发呆。
好像,这一别。
她十七岁的夏天就永远困在了这个北方落寞的县城里。
***
第一天在姑姑家吃饭,顾嘤吃的很不习惯。
小时候她体质就弱,还是易过敏体质,海鲜、牛肉和青霉素都不能碰。
父母虽然很少回家,但是家里请了阿姨,把她照顾得很好。
高一高二在江城和母亲葛幼薇住的时候,别墅里的阿姨给她各种补汤营养汤调理,红枣枸杞银耳都是家里必备的小食。
阿姨的手艺极佳,变着花样给她做菜,胃养的十分娇贵。
连饭前的开胃酸梅汤也只喝了一点儿,顾嘤放下碗筷的时候,碗里剩了不少菜。
她红着脸端着碗送到厨房,无意间瞥见姑父祁宝华“吧嗒”放下筷子,脸色很难看。
用完晚饭后,胃里一阵翻腾。
顾嘤悄悄溜到一楼窄小的卫生间,扶着墙上的白瓷片,在水槽边干呕。
她听见门外的客厅里,顾仪珍和祁宝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声音很大,他们却在吵架。
祁宝华非常不满,“那个女娃娃什么都不会,还是个江城的大小姐,我问你哥她会什么,他说会什么钢琴啊舞蹈啊,就是不会干活。”
顾仪珍不满道,“喃喃在大城市上学,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从小到大我哥还有嫂子他们都是当宝似的养大的。我们家条件也还可以,怎么说也不能让小姑娘吃亏。”
“你哥给你抚养费了吗?”祁宝华不满地发牢骚,“我们免费为他家养孩子,这孩子啥活都不会干,还体弱多病,只亏不赚。”
“钱钱钱,你就想着赚钱,你和钱过一辈子去吧。”顾仪珍气恼。
两人一唱一和的吵架,越来越激烈。
顾嘤顿住,掬着水洗了把脸,冰冷的自来水让她清醒不少。
“喂。”
听见水池后男生的声音,顾嘤抬起头。
“这么不给面子啊。”
“表哥。”顾嘤轻唤了声。
“你也都听见了。”祁荆倚靠在门边,垂眼冷淡的看她,“我妈她啊,好心好意,一听你要回来了,特地忙活了一上午做菜,炸鸡店也歇业,就为了你。”
祁荆是她表哥,比她大两岁。
这位表哥顾嘤从小到大听说过,总是以反面例子,出现在亲戚们的笑谈间。
长大后,祁荆爱玩闹的性子收敛了不少,高中毕业后去了一所警校,现在是大二暑假,所以在店里帮忙。
顾嘤用清水洗了把脸,眼睫挂着水珠,不安的抿了抿唇。
祁荆递给她一条毛巾,“怎么说要多吃点,你这么瘦,是不是。”
“……对不起。”
顾嘤低下了头。
小姑娘刚洗了脸,鬓边的水珠还是湿的,一滴一滴顺着脸颊一侧落下来,根根分明的眼睫不安的颤动着。
手脚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她举手无措,头发松散的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额间有些碎发掉下来,落在视线前,一双眼睛清棱棱,却带着倔强。
这样也是好看的。
娇气。
祁荆啧了几声,看了她几眼,前脚关上门,后脚就离开了。
***
九月气候闷热,下雨却格外稀罕,绵绵降雨,仿佛又回到了漫长无望的梅雨季。
在姑姑家里住了几天,开学考试开始了。
九中的开学分班测试,考场是按照高二暑假最后一次月考的成绩来分的。
顾嘤攥紧肩上的书包带,推门而入。
考场里的学生来的稀稀拉拉,大部分在睡觉,看见她后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