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千山,云博**。
栖霞山上林木丛生,蓊蓊郁郁,大雪过后,树木依然丰茂。
站在这座墓碑前,莫共默默跪地,三叩首。
衰草枯荣的天地,绝迹无人,单调的阳光映衬着陆地上的灰墨,寥远的天空一望无垠,寡淡也沉默,大气也荒凉。
莫家人世世代代都葬在这里,莫共知道,以后,也许几十年也许一瞬间,她也将葬在这里,那样,自己便可以永久躺在母亲身边。
莫共驻足墓碑前良久,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艳阳高照,林风常舒。
张甫程站在一边相顾无言。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今日白穆清下葬,莫共走后,莫鹤秋才敢站在这里,等他们被释放回来,莫共已经离开了莫府,明少福知道莫鹤秋更没有脸面面对共儿。
这一场景,不由自主的使明少福再一次泪湿眼角,“这帮遭天谴的!”明少福心中痛骂。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风雨雨,明少福从未见莫鹤秋悲痛到这般地步,他沉寂无言,整个人的魂魄似是全都被抽走……
伊藤松阴将莫鹤秋和明少福两人抓到牢里轮番审讯又各种调查,没有查到任何证据,却一直关押着,直到昨日早上,他们忽然被人带了出去,那人将他们送回莫府,并未说什么,明少福此前从未见过他,看他的身形动作是一个日本人。
坐在军司令部办公的荒木歌川,思绪总是会飘到窗外,今日莫共母亲下葬,自己提出同去,临出门的莫共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娘她不希望看到日本人。”
这是这么久以来荒木歌川听到莫共说的第一句话,而这句话也连同婉拒了要一起陪同的惠口美子。
到底是什么人害了莫共母亲,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出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从牢里将莫鹤秋救出来。
晚上回来,连日的雨雪阴天,月亮被遮住似乎已经沉下去,浓墨漆黑的夜,莫共未开灯,静静坐在这黑夜里。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南京城街,一片嫣红璀璨的灯光,车水马龙,莺歌燕舞。这灯光红艳艳的看过去,像极了那次长达三十天的屠杀,三十万人惨烈而死,汹涌喷射的鲜血汇集成**血泊,直慑人心。
莫共坐在荒木歌川车子里,望着街边挂着的红灯笼,一排一排都发出红彤彤的光,汪伪政府下的南京城,几乎都无需日本人动手,汪伪政府已替他们做到最周全。所有抗日分子全部用极端手段铲除,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于是这座城再无人敢滋生纷扰,多么喜气洋洋的样子啊。
今日,民国三十年(1941年)一月一日,荒木歌川应邀参加元旦舞会。
汽车停在金陵饭店,莫共随着荒木歌川和牧野和宏一行人走下车来,穿华贵礼服的女人们挽着穿西装或者穿土黄色军装的男人,一张张脸似乎没有任何活人的生气闪入莫共眼睛,那一张张掩盖恐慌的麻木的脸孔。
舞会中,日本歌姬穿着隆盛的和服,妖娆动听的旋律,悠悠之歌,缓缓入耳。再看在列的每一张脸,红润华美,流光溢彩,杯盏推诿间,尽是魅惑与狰狞。这之中的中国人,包括父亲莫鹤秋,似乎都已忘却,这城墙里的血,是怎样一遍一遍流出的。
莫共穿一件黑色礼服,坐在一个靠角落的桌边,一言不发,举起手中的酒杯,一杯又一杯,宴会还未过半,她已喝掉十多杯,却依旧面不改色。一身黑色丝绒长裙,将莫共的脸衬得遥远而高贵。
荒木歌川走到别处,余光却一直在注视莫共这边的情况,他一边和别人喝酒一边暗自惊叹,原来莫共之前的“不胜酒力”都是假的,这么多杯下肚,换作常人早已昏醉,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那样镇定自若。
过往,莫共房间的窗台上,荒木歌川曾与她饮酒,她总是推诿说不胜酒力,每次还假装被灌得很醉。分明一点醉意都没有,却要装出晕晕沉沉的样子,真的是一件憋屈的事情。不过莫共也无需过多表演,眼睑垂下,脸微微红润再别过去,走路稍稍不稳,荒木歌川便沦陷在她的温柔乡里了。
荒木歌川手指握紧酒杯,他看到的她,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是否就是这样的千面,才会这般被吸引?
莫共摇晃着酒杯,沾在杯壁上丝滑荡漾的红酒映衬着自己的脸庞,虽然自己看不到,但肯定是红彤彤的。什么人这么吵?莫共耳边总是一遍一遍听到一个声音,“要毫不犹豫将抗日分子全部铲除歼灭,一个不留!”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莫共徐徐抬头,舞会**那个人,原来是特高课的那个人,叫伊藤绫野。
伊藤绫野罕见的在舞会中依旧穿着军装:“还有一些人,胆敢借着自身条件便利,暗箱操作,做一些有损皇军利益的事情,甚至将我军秘密情报对外泄露……像这样抵抗我皇军的人,要格杀勿论!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今天晚上,伊藤绫野的目光自从莫共出现投射在她身上便没有离开过,伴随着她的言语,此刻更是凌厉凶狠,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莫共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