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所言正是。”

我捧在手里一块，似在把玩，忽将它用力摔在地下。地上岩层，将其粉碎。

那官员顿时面无人色，颤如糠粟，磕头如蒜，我让惠童制止他说：“你没有罪，但是我倒有无心过失。你们因为我，才费心思学了南方法子。”我侧脸告诉百年和惠童：“这是研磨石炭粉，再用纨绢轻筛，梨枣汁合成的香饼。所费奢靡，又花人工，在南朝虽然为权贵所喜，我父皇年轻时就不用此物。我为皇后，不能用，更不能提倡这种风气。”

等到我们上了马车回平城，天寰提到我打碎香饼这件事情。

我轻描淡写的说：“这叫我惭愧。我不喜华奢，你开采石炭，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的天下计。只是你若要大规模铸造钢刀，我有个建议。你还记得这把剑？”我从袖子抽出我父亲留下的一把青铜短剑，这是我随身所带的。

“记得，你方认识我时，曾想用此剑杀我。”天寰笑道，马车颠簸，我捶了他的手臂一下。

我指上边的“相邦吕不韦”字样。天寰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你是说每个工匠都该在兵器上著名？那可是秦王时代的办法。”

“不错，物勒工名，管仲时就有这个主意。只不过当今人心不古，我朝兵器虽然不错，但离精益求精四字差了太多。秦王扫六合，何等的雄风，但对阵时，秦国的兵器最利，也是一个主因。天寰你既然用了六王，他的苛暴倒有秦人遗风，不如人尽其才，他也可借机立功。”

天寰说：“真是小小的贤内助，什么都给当家的男人想到一起了。”他摊开手，上有三个煤精雕刻的六角羊头印章，精美可爱。我张大眼睛，想要都夺过来。

天寰合起拳头：“可怜只三只，你摸一个。”

我笑：“贵为天子，这般悭吝？”可还是闭眼摸了一个，上面是一篆文“和”字。

我朗声而笑：“皇后正要和才好。鸾凤和，天道和。”

天寰拿出另一个，上面是个“智”字：“这个送给上官。”他将最后一个默默放到荷包里，我也不知什么字。但猜出他要给谁了。我声东击西问：“嗯，你想到上官，可见要用他。你上午在石窟收到的，一定是西北的坏消息？”

元天寰摇头，抿了一下嘴唇：“你知道不会是西北的消息。西北之战，迫在眉睫。那是南朝来的消息。”果然是个女人的来信，那位跟随太子琮的美女送来了南宫内的讯息。为何让天寰不快呢？

我靠着他，很想知道，但又不愿逼迫他说，就用手去扯他腰间的玉佩，天寰束住我的手指：“没什么。她只是提到南宫内的一些琐事。南帝只有一个太子和一个女儿，太子也无子女……”

这倒是奇怪巧合，我朝皇帝继嗣不广，不过叔叔和太子那么好色，却没有子女，咄咄怪事。我以前小，总觉得我炎家人，个个生孩子难。不过现在……我想着，手指绕在天寰的领扣玩，夕阳斜射入金车，天寰雪白的脸上有了红晕。我低声说：“求菩萨能让我快点生个孩子……”

天寰面色一沉，抱着我，将我的眼睛遮住，柔声说：“你不足十七岁，不用急。再说朕都二十七岁了，自己也有责。其实女人未必要能生孩子，只要能教育好孩子就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脑袋一动。他还是按住我的眼睛。夕阳还是透过细微缝隙，红彤彤的可爱。但他手指微凉，我忍不住叹了半口气。

到了行宫之内，天寰经过火盆，径直将那封信丢进去，轻烟一飘，好像陈年的秘密被吹散了。

我才立定，百年就疾步进殿回禀：“万岁，上官先生从长安来，请求见驾。”

天寰端坐，朗声而笑：“来得正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所写到的煤炭采集储存制作，钢铁铸造方法，参考了《中国魏晋南北朝科技史》。

原“黑鸽子”番外，我早说过会撤销。今后放到文末。

第一第二季，我已经从头大修。增添戏和细节，把废话旁枝删除。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暂不贴上网络了。因此，未来的书和网络草稿有一点不同。

第三季，是根据我修改后的第一第二季继续，

所以小地方，也会和网络草稿的第一，第二季有不一致。这个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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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历史闲谈：门阀

本文里经常提到门阀两字，门阀贵族也是分档次的，按照唐人编撰的“姓族录”，从南北朝到隋唐中国第一流的大士族有以下二十几家。

过江侨姓：王，谢，袁，萧

东南吴姓：朱，张，顾，陆

山东郡姓：王，崔，卢，李，郑

关中郡姓：韦，裴，柳，薛，杨，杜

代北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

隋朝的皇帝自称“弘农杨氏”，其实隋文帝杨坚的父母年轻时候都是山东乡下穷人，根本不是什么弘农杨氏。杨坚的妈妈叫“苦桃”，这种名字，是豪门权贵之家女孩的名字么？弘农杨氏在汉朝是四世三公（连续四代有人当朝一品）的人家，被曹操杀害的才子杨修倒是十分正宗的杨氏子。唐朝的皇帝自称“陇西李氏”，那也是编造的，他们一家充其量是赵郡李氏的冒牌“破落户”，跟陇西李氏是毫无关系。在那个年代，你的家族出身，比才貌人品还要重要。所以当了皇帝，也不得不伪造血统，攀附古代的同姓名人。

唐朝的中书令薛元超曾对人说，他“平生三恨”之一就是“不得娶五姓女”（此兄另外两恨是没有当过进士，没有编修国史）。五姓，是唐代显赫的五姓七家：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萦阳郑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这个薛元超，其实也不是娶了什么歪瓜裂枣，而是娶了唐太宗李世民的侄女，一位美貌郡主为妻。他还要这样感叹，让人无语。反正那时只要是崔卢人家的女儿，不管美不美，人家都会带着黄金来求亲。宰相白敏中推荐郑灏当公主的驸马，坏了郑状元和卢家姑娘的原定婚事。郑灏一生对白恨之入骨，总想找机会杀了他。（郑灏娶的公主也确实不像样子。郑灏胞弟病危时候，这位公主还在外面看马戏。她这样的不做作，夫妻感情能好吗？）

南北朝时代，关于姓氏，发生了无数的故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个。

一是北方人侯景曾经向王谢求婚，南朝的梁武帝说“王谢门第太高，你不配，不妨从朱张人家试试看。”侯景咬牙切齿，发誓要灭了王谢两家威风。侯景动乱之后，王谢两族因为受害太严重，从此一蹶不振。

二是北齐时代，北齐皇帝高洋要灭鲜卑元氏直系皇族。为了活命，有个元景安对家人建议一起上书请求改姓“高”。但他堂兄元景皓说了一句名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誓死也不肯改姓高。

北齐的皇帝姓高，他们的祖先是渤海人，后来因为犯罪，被发配到北魏的怀朔镇。我一直觉得北齐的高家算是糟糕血统，他们的王朝才维持二十多年，皇帝大多残暴荒淫，还有遗传性神经病因子。难怪元氏子弟瞧不起他们的姓氏。

不过，北齐皇族多美男。其中有一位，就是非常著名的兰陵王高长恭。实际高家的美男不如元家多。就算兰陵王，也不是他那个时代南朝或者北朝100年内排名最高的美男子。但后来兰陵王在中国史上太出名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例如驰名天下的“风仪与秋月齐明，音徽与春云等润”的大美男褚渊等人，都要让位给高家的长恭了。

我也将心比心考虑过改姓这个问题。我算是个很要命的人，也不太关心政治。但假如我是元氏皇族，我宁愿被杀死，也是绝不会改父亲遗传之姓的。人有所折，有所不折，不拘小节的人，对于大节总要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