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劲点头,这是青凤的战场,也是我的战场,我陪伴着这个人,才是凤的宿命。
画角被吹响了,酣烈的战争,被这种豪迈的呼唤一波波再推上云霄。以至于战马的冲击,如入无提防之境。马匹的光滑皮毛,军士的铁甲,护心境,还有刀剑,在阳光下,好像无数条在闪光的惊急湍流,我心中,顿时充满了开天辟地的勇气。
水火不容。轰轰滚滚的形势,终究被火龙撕开了一个溃口。柔然的右军阵营,还没有大战,就被烈火混乱了。一个金甲之人在上百铁骑的簇拥下,向西北而逃。那一定是柔然太子吴提。他竟然在这种危急时刻,抛弃了父可汗?主将一乱,军心大乱。千军万马,都向着西北处那个破绽涌去。最外围的□□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被自己同伴的军马蹴踏而过。连环马们在撤退中彼此牵绊倒下,在飞速运动中,好多马摔断了脖子。而马后的战车脱离了前轮,依然在冰原上疾行,将因为拥挤而跌倒的军人碾成碎片。
西北处,又起火光,元殊定所率的士兵在鼓声中呐喊。逃跑的柔然士兵,为气势所逼,不得不再次后退。这些人马,好像疯了一般,被上天抛到了旋转不停的枷锁中,他们不是死得痛快,而是被北军一点点地凌迟。血肉不成,惨不可书。狼烟弥漫,山河剧变,无比的阴冷中,上官在最近的地方观战。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在四色旗混合成一团的柔然中军外,看到一面几百骑兵围绕的青色旗帜,还有一个安静的青色人影。活地狱的边缘上,他翩然凝立,就是背影,也美绝人寰。他却不是司春的青帝,而是可以趋使白日的青凤。
虽然他不动,可是我所见的整个战场都曾在他的心中演练,难怪元天寰叫他“凤兮凤兮”!
我不禁叹道:“柔然的右军乱了……”
元天寰以指骨打击着远处厮杀的节拍,眺望着上官方向,悠悠道:“该是时候了。”
他话音刚落,上官就换了一面金色的旗帜,鼓声大作,元殊定所率的军士们,在皇族土色旗帜下,从远处杀来,好像干渴许久的巨龙,终于可以一口吸干这污秽腥臭的海水。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晃眼,元殊定的军队,成了五列长蛇阵,整齐推进入柔然军的右翼。
“长蛇阵,是六弟最擅长的阵法,上官不用他为右军统帅,为的就是让他扬长避短。”元天寰好像并非在观看一场生死攸关的两国决战,宛若在我们面前只是孩子玩的一盘沙上棋,他解释说:“击蛇尾而首应,击蛇首而尾应,击中段,首尾一起应。”
我说:“击破右军,就可以支援中军吗?那柔然可汗……,三股军至今还未降伏他。”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病,在天光下仰笑几声:“天只佑朕,敌之右军休矣!”
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柔然叶买大王率领的左军不但不去营救,反而向边缘集中。本来我的左边视野为他们的车马阵所充塞,现在突然变空旷多了,我问:“他们是要逃跑么?”
元天寰眉毛一动,但旋即就浮起得意:“叶买不逃,而是想降。”
“降?”我重复了一遍。
元天寰道:“不错,但他一定有条件。”他即刻呼唤:“来!”
立刻有人应声,匍匐在地:“皇上。”
元天寰目光冰冷,将自己腰间一块白玉佩解下,用力丢在地上,白玉登时碎了。
他继而说:“以此玉碎渣示上官先生,朕意已绝。然上官在外,可不听命与朕。敌之左军,如何处理,全随他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于柔然的战士,这也许是一种敬意,但在这个人身上,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漠视。我忍不住说:“你是不愿他们降。但叶买的左军投降不成,必然支援中军。僵持下去,你也会损兵折将的。”
元天寰沉默,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来,我轻声说:“以血换血,你认为公平,对吗?”
寒风冽冽,日当正午,几皮奔马离开上官的战车,向柔然左军而去。从他们身上装束,像是叶买的人。我无奈的看着柔然的左军重新加入战斗,车毂交错,捉对交戈,火迸金星。长孙乾不愧为一代宿将。他虽然在对付中军,但腹背受敌,也不狼狈。元天寰好像早就料到了上官会跟他一样选择。他要赶尽杀绝,上官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样又难了几分。
只听中军中,好像发出了千百人齐声的惊呼,我军的旗帜都在那声呐喊中滞了片刻。
元天寰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猛然站起来,英俊的脸孔上有几分怀疑。
过不多久,又有人来报:“皇上,先锋长孙琨将军战死。白孝延将军受伤,还在死战。军师倒是自若,并未有忧色。”
长孙琨,那年轻的将军……我手一震,元天寰面色一沉,自言自语说:“赵显不死,必然取可汗的首级。再等一个时辰,若右军胜,中军也胜,朕全胜。”
我几乎不假思索:“说得对,赵显必能赢下。”
元天寰自己是北朝最好的将军,但是他的身体……,我扫了一眼他不断出汗的额头,已经不适合出战。这场战争必须在日落前结束,不然元天寰会再次病倒。我面上装做安定,心里却在默默祈祷,希望上官能早点了局。元天寰又派了自己身边的五千人马,支援左军。
右军土黄旗不断扩张,中军还在激战,但是那个浑沌的圈子渐渐缩小。
有些柔然军人杀出重围,威胁到上官,但上官不退一步,连肩膀都不抖动。
有一个柔然将军,向上官的战车冲了三次,全身中箭如同一个刺猬,但还是向着上官所在的地方爬。那段土地上,只有这个人在最后的挣扎,我突然有些难过。我们不都是人类吗?我合上眼皮,又强迫自己注视那个人。
一道光束从天空划过,万千人欢呼起来!我扶着车辕头。中军最中央,好像开放了一朵血色之花。花萼打开,一个裸肩的将军提着人头,走马数圈。
是赵显?他杀了柔然可汗!我激动起来,这一战,纵然是血流成河,但,英雄豪华谋臣狂!
元天寰沉默片刻,仰天又笑:“大势已定,只等屠灭他们了……唔……”
我回头,他蓦然掩住了脸。鲜血,缓缓的,从他衣料里渗出来。
我连忙去扶住他的头,他轻声说:“无妨,只是……朕不能这样……”
我也不能让人见到这样的皇帝。我放下了前面的车帘,盘起腿,将他的头平放在我的衣摆上:“来人,去后面的山丘上取冰来,本宫要用。”
元天寰黑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迷离而兴奋,不是看我,倒像是看到我头顶上的什么。
“皇上,柔然可汗被斩,魏王殿下杀柔然太子。”
我大声的说:“好!”战争,我只关心全局。方才,大处,还在中军,此刻,转移到我的身边。冰被随从递进来,我用车内衣裳包了,贴着元天寰颈上的脉搏。又用手巾蘸了水,慢慢把他脸上的鲜血擦掉,元天寰一时失神,我尽量柔和的说:“元天寰,帝王也是人,谁不生病呢?我父皇曾使你战败,但他也因为伤寒病了大半年呢……天下大,杀个痛快淋漓,最后又求什么?你养好身体,才是根本。”
我见他鼻中血止了,松了口气,让他歪在御车内。光线渐弱,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战场上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只剩下无数人临死的□□,捶打着我的神经。我不愿意看,因为在北原上,已经是一场注定的大屠杀。我没有快乐,但也不想逃避。
战马哀号,乌鸢啄场。连我的头顶也有一只。我心下厌恶,从战车钻出来,上了自己的马,盘马弯弓,一箭射下那只不吉利的飞禽。乌鸢坠落。我脚底的大地。在夕阳映照下,好像一片片凝血的紫色斑驳。血,只有血。
夜幕降临时,我才看到了上官,他双腿麻木,不能行走,孙照背负着他,他对我笑了:“这一战,师兄定了北疆。”他本墨黑的鬓发上,多了一丝霜雪,我点了点头,也笑了。
入夜,鬼灯凄凄,战场上,又飘起了雪花,流光素洁,浩荡洒洒,我伫立在元天寰的御帐前,看着雪落,遮盖了干涸的血痕。杀戮,似乎从未发生过,可作为一个人,就永不该忘。
凤战,不会被我和上官引以为荣,但却是我们飞翔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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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毕)
以后改革了,我每章节都是两次更新完毕。字数也在7000内,免得大家看得累。
错别字还是随手改了。我有个毛病,很难在文档里里发现中文错字。其他关于句子等修改意见,我觉得可以参考的,都加精。
最后名词解释:什么叫糖果文学?感兴趣的看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不少人提问什么叫“糖果文学”。这个似乎是我自己造出来的一种称呼。起源如下:05年初,我业余写个文发在天涯。天涯网友宽容,对初尝试写故事的我比较热情。当时跟贴中,好象有两位前辈优秀作者:青枚和湖衣大人。她们在一个帖子里说起我的另一篇文:女皇神慧。我当时很惭愧,就回了一个帖子说:“哎,我在晋江那个文,不就是给小女孩看的糖果文学吗?”糖果文学,就是指那种没什么营养。比较肤浅,男女主角都漂漂亮亮。仅供读者作随便消遣的故事。糖果文学,不是小说,更算不上真正的文学。只是文字组合成的白日梦。当然了,后来我愉快发现,糖果文学,各年龄的人都可以看。于是我自己经常说自己是写糖果文学的作者,好比是晋江上一个做糖的小贩。我定位在“糖果文学”,算是自知之明。虽然我确实写糖果文学,但是我还是希望让大家看到一些人性中闪光,人格中美丽的东西。我乐意写糖果,还会通过一部部糖果文学,不断的追求进步,大家以后看我的新文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