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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赵二等人,秦采桑就依之前打算,径自往牲口市场行去。此处也一般热闹,人来人往,讨价还价。
她本来想买匹威风凛凛的马,但老板听她说要过山涉水,却道崇山峻岭中骏马不及驴子,驴子耐力佳,脚力也好,且不易受惊,是走山路的必备良选。
秦采桑一开始不大高兴,只觉这驴没有马神气。但转念一想,八仙里也有个倒骑驴的张果老,何况江湖客都喜欢高头大马,她偏要来个与众不同,挑匹英姿飒爽的驴也颇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老板便带她过去选驴,一边殷勤推荐这只品种好,那只牙口壮。
其实秦采桑晓得挑马,便觉得套给驴子也是一般无二,走走停停,应付着老板的推荐,只觉得这些个蔫头耷脑呆了吧唧的都不中她的意,不由兴致缺缺,正想说还是要马算了,却忽地看见一头正悠悠闲闲吃饲料的驴子,不由眼前一亮。
这头驴养在最里面,与其他驴的样子都有些不同,更矮小些,却也更结实些。懒洋洋地卧在地上,懒洋洋地抬起头来,颇倨傲地扫了她一眼,嘴里还嚼着一根草茎,前额上一撮白毛分外亮眼。
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
秦采桑再细细端详之后,只觉真是一一对应,当即拍板,“就要它了!”
老板遭雷劈了似的看着她,“小娘子,这……这不是驴。”
“咦?”秦采桑转头看他,“不是驴为什么养在一起?再说了,长得不也差不多吗?怎么就不是驴了?”
老板解释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这畜生乃是母马与公驴交合后生下来的,非驴非马,是名副其实的杂种。当初还是个甘州汉子卖与小人的,说是他们那边把这叫作骡子,耐力好脚力好能吃苦,在他们那边最吃香。咱一听这么了不得,就买来打算配种,啷个晓得这根本就是只不下蛋的母鸡!那倒也罢了,我就当买个脚力,谁知十日里竟有九日要瘫在地上,我本以为它是害了病,请人来瞧也看不出毛病,但只是这般懒惰,始终没人敢要。”听得出老板是真的气愤,都有些口不择言,最后缓了口气才又劝她,“我也不做那等昧良心的生意,小娘子还是另选一头吧,您瞧这头怎样?性子温顺,又……”
秦采桑打断他道:“不,老板,就要这头。”
老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小娘子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秦采桑觉得如此与众不同,想来得有灵性,何况它这模样,也有几分威风,她干脆摸出荷包,“多少钱?”
老板看怪人似的看着她,末了摇了摇头,心道这些个外乡人果然想法殊异,也罢,他都不曾有一点隐瞒,愿打愿挨的,卖出去他反正省心,但毕竟说过来龙去脉,也不好太过坑人,便就给她打了个折扣。
秦采桑更觉着满意,立刻掏钱定下,而后去客栈收拾了行头,结过银子,又跟小二打听了往紫金山的路,便喜滋滋地牵着这头骡子出了城。
一人独骑,天高地阔,她是越来越欢喜,忍不住想同人说话,但四下里都是过路,她便只好低头瞧那慢腾腾挪步的畜生,“驴啊驴,啊不对,你是……啊,对了,骡子。骡啊骡,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罢?若不然就叫的卢算了?你长得真的好像它,不晓得它是哪一个?它呵,可是有好大来头,称得上是你们马……不,坐骑中英豪。”
“你也得向它学习才是,晓得么小骡子?等我拜入九幽打败那目中无人的瓜娃子,就带你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闯出个如雷贯耳的大名头来。等到时候见了包婆婆,她定会夸我了不得。秦采桑秦大侠的坐下良驹,怎么样,是不是好威风?”
骡子慢斯条理地嚼着草根,一声不吭。
“所以呀,”秦采桑想着那光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须有个配得上本大侠的名字才成。的卢啊,虽好,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妥,一来是先人用过,二来么,嗯……还是不同你讲。”她想了半天名字,却又一个个地否决,总觉不甚满意,“罢了,此事急不得,等我再慢慢想过。”
骡子依然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丝毫没作出回应。
秦采桑当然也不指望它回应,只是去望着两边的青山陡崖,想象着自己何时也能飞檐走壁。这么一不专心想事情,忽然就觉得饿起来,便向褡囊里摸索一通,掏出那几块烧饼来。
其实她本来打算将这烧饼扔了,只是一直都没想起这事,此时拿在手里,看看前后无人,心说她这出城上山许久,走了个多时辰,赵二那一伙不至于还跟着,何况在城中时也没见他们再闹动静,大概是她多心了,也许人家真的是好心怕她路上挨饿。再一想矮个子说这是锦官城名吃,当时闻着又的确香得很,虽则现在放的有点软了,却似乎还是滋味不错,尤其是她现在正饿着……
算了不管了。就尝尝么,总归是没有毒的。
这么想着,她当即咬了一大口。
嗯,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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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赵二也不想追出这么远来。
废话么,他闲着做点什么不好,何必在这山路上吃灰土?
实在是因为等他们在城里找到秦采桑时,她人已在大老王的地盘。
地头蛇也有地头蛇的规矩,这么大咧咧地闯入别人的地盘喊打喊杀,影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