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寨到了。曙光从地平线上渗出来,浸润着大半个深蓝色的天空。参差错落的农舍顶上升起的缕缕炊烟,在微微的晨风中瑟瑟颤抖着融入了鱼腹色的天穹。在严寒中战栗了一夜的东寨小村,裹在了一片虚妄的恬静、安详之中。
突然,平滩尽头尘土飞扬。惊天动地的奔驰声愈来愈近,一群一群的马家骑兵越来越清楚。
队伍一阵骚乱。“不要慌!”廖赤见和剧团其他几位领导迅速招呼大家,就近撤入大路南边的郭家下磨庄。庄内的老乡早已外出躲避。这座庄院的围墙又高又厚,四面还有角楼,宽阔的院内有三座三层木结构的屯楼,远远望去,真像错落有致的大碉堡。
红九军曾在东寨驻扎,与敌激战。由于情况突然,红九军已从这里转移。
敌人马队拖着一阵惊心动魄的蹄响,潮涌而来。剧团领导决定将错就错,将敌人兵力吸引住,掩护刚撤离的红九军军部安全转移。武装班和有战斗力的人在院内和角楼上迎击敌人,体弱的和小孩集中到三楼,其他人在二楼设第二道防线。由于武器弹药少,大家将砖头瓦片搬到楼上,作为备用的武器。
廖赤见圆睁秀眼,凝视着密密麻麻的成扇形面铺开的敌骑,挥舞着马刀奔驰而来。300米,200米,100米……
她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命令:“打!狠狠地打!”
她选定一个跑在前面骑黑马的家伙,举起手枪。就在她枪响的一刹那,敌人从马上摔了下来。她垂下枪,眼睛搜查那个已经离得很近的敌人。那个骑兵用一只脚在地上跳,另一只脚被挂在鞍镫上,眼睛怕得挤起来,好像随时等待挨另一下。他带着瑟缩的恐怖神情赶快脱出另一只脚趴在了地下。
突然,响起了战鼓,响起了军号,震耳欲聋,动人心魄。这是二三线的战友为了迷惑敌人,振奋自己,奏起了军乐。雄壮的军乐穿过战火硝烟,穿过枪林弹雨,在苍茫的天地间回荡。
总部得悉剧团被围,派来骑兵接应。红军骑兵的马不少是刚缴获的,敌骑打起呼哨,这些马立即向敌群跑去。红军战士不少人摔下马来,惨遭射杀。
剧团政委易维精看着眼前令人痛心的场面,含着眼泪向冲到庄院围墙下接应的红军喊道:“同志们,谢谢你们,大门被敌人火力封锁,围墙这么高,跳下去非死即伤。你们赶快退回去吧!再晚,你们也出不去了!”
红军指挥员挥泪率领余下的骑兵冲了出去。
敌人从四面逼近庄院,发起进攻。**军的两架飞机也来了,一次次俯冲、扫射、轰炸。
廖赤健被炸弹击中的额头上,殷红的血像山泉一样喷涌,然而她那年轻而高傲的面容在悲怆的狂啸中,依然迎向飞掠的弹雨。她愿用殷红的血来播种,只要能收获自由的野果;她愿喧嚣的纷飞战火将她的血肉击碎,只要苍茫大地能在她的森森白骨上刻下“解放”二字。
剧团政委易维精、团长周汝功、教导员廖赤健、队长汪贤臣、导演任弼璜(任弼时的哥哥)以及红九军武装班等几十位同志相继牺牲。他们无声无息无怨无恨地别离了战友,只留下青春迸射的火焰和激情,和荒原一样博大,和祁连一样巍峨。
夜幕降临。敌人偷摸到庄院下,点燃着了大门。院内弹药耗尽,敌人蜂拥而入,手执马刀,见人就砍。幸存者拾起棍棒和砖头瓦块,做最后的拼搏。
一个当官模样的见满地乐器,分辨出拼杀中的妇女和小孩,立即大喊:“上当了,上当了。这不是军部,是唱戏的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