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11点钟左右。骑步各兵,纷纷攘攘,从横梁山方向倒退下来。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前队冲后队,如山崩河溃,喝止不住,退到李家堡附近开阔地带。漫山遍野,沟沟岔岔,燃起无数篝火,以取暖烧水。火光烛天,浓烟蔽空,照得红土坡更比红色珊瑚鲜艳。各部队纵声高呼:“喂,某团某营到这里来!”“喂,鲁沙尔民团的人,我们在这儿哩!”“喂,互助民团的人,你们快到这里来集合!”此伏彼起,喊个不休,山鸣谷应,军心为之惶惶。
天寒风似刀。我与马元海等人在横梁山前线最尖端,或坐或立于乱草石间,前边也无尖兵卫兵等布置。我问:“部队这样慌乱溃退下来,究竟在前边遇到了什么情况?”马元海不胜伤痛地说:“前头部队,正行进间,在山谷里听见两三响枪声,就惊慌向后退,前队冲后队,莫名其妙,大家一齐争先恐后往后乱跑。我虽用要以军法严办的话,喝令他们停止,还是没命地向后跑。胡大呀!以后的仗怎打下去呢?世界要完蛋哩!”我说:“天气这样寒冷,前面不远就是敌人,又没有前卫尖兵等布置保护,环境相当险恶。你是指挥官,三军之命悬于你手,还是回到李家堡,等到天亮,重新整顿部队前进吧!要知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
第二天,重新进入横梁山隘口,发现有两三匹战马被踏死在隘路间,阻塞前进道路,人马不得通过。等排除后,始得行进。夜半枪声,有人说是红军发射的,但也有人说是我们自己部队拥挤之中走火的。其实,在我们前面,已派有马忠义骑兵团与红军保持接触。
部队进抵古浪峡东口,前无侦察尖兵,大队人马停止于峡口。打尖之后,妄图一举踏平古浪的红军,几乎遭到一场全军覆没之祸。下午两三点,将欲起身进峡时,从峡中走出来三五个浑身血污、残腿断臂的伤兵。问之则曰:“我们是二九八旅五九五团马华荣和西宁东南川十二大营的士兵。古浪城已被红军前天占领,马华荣团长臂部受伤,十二大营全被击散溃不成军。现在古浪峡南北两山间,全由红军用机枪密密设伏,等待你们通过。若你们进去,万枪齐发,恐怕一个人也不得活……”既不知己,又昧于知彼,危险何如。于是我们改道从古浪峡以西龙沟堡山谷间,在根本没有道路的悬崖绝壁间穿行。一声号令,近万名人马踏开数十道山路,迂回进抵古浪县城以西约10华里的金家堡。
翌日,攻打古浪,有兰州绥靖公署派来飞机三架助战。进攻开始,陆空联络不灵,步骑进退失调。我们未接到任何行动命令,张皇失措,东张西望于起伏不定之山冈间。日落西山,古浪攻守战仍在血泊中拉锯式进行。海南警备二旅司令部人员与指挥官马元海相失散,而行军无线电台又与我们在混战中失去联系。我们一伙退缩于金家堡海南警备一旅马彪处。马彪对我们严厉训斥一顿:“你们不要命了,失去了自己的指挥官,又丢失了无线电台,将以军法从事,要你们的头!”
红军弃城西进,我们穿城而过。东西大街,血流成河,人马在血泥中夺路而过。古浪会战,真所谓浴血而战,为河西战争中最残酷最激烈之一战。行军至大河驿靖边驿一带,始与马元海会合,而行军无线电台在两天后亦得以安全归队。古浪战斗后,我在城外路旁,曾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惊恐我方散兵的迫害,在沙田里东奔西跑,不住地前后张望,惊恐之状,难以叙述。城内又有一个年轻的姑娘,随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向我方散兵哀哭求饶,指挥部报务员詹某阻止无效。这位小姑娘遭遇的命运,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