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冉看了看远方被荒草遮挡了的河道,沉默了片刻。
“怎么,怕了?”她挑眉望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动了动身子,开始往下爬。
他这姿势原就挑得不好,面朝下横挂在马前面,只能倒退着下地。马镫离得远,本来也踩不着,何况他视线受阻,看不清,心就更慌。
他手攀着马脖子,试探着将腿往下伸,以期能探到地面,自然是不可能的。一个不稳,身子骤然向下滑了几分,慌得他本能地去抓马鬃。
马吃痛,扑打着前蹄嘶鸣。
他吓得“啊”一声叫出来,紧闭双眼,眉目都缩成一团。
随即就让人拽住了。那人扯着他后背的衣裳,像拎小鸡一样,重新将他拎回马背上。
他听见赫连姝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像是郁结不已。
“本王的马都要让你扯秃了。”她道,“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对待我的马。”
崔冉喘着气,伏在马上,双手紧紧地抱着马,闻言缩了一缩,像是不敢再拉扯,但也不敢放,就这么僵着。
他看起来像是真怕了,眼尾湿红一片,脸色惨白,身子微微发抖。
赫连姝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忽地一扯缰绳,驾着马掉头就走开了,仍将他挂在马前面,在一众士兵讶异的目光中,穿过人群,走向河的上游。
片刻后,马停在一处僻静水边。
这里距离士兵打水洗涮处,已经隔了很远了,河道转过一个小弯,连那边的人声都听不大见。四下里旷野寂静,只有风过茅草。
偶有草屑被裹在风里,扑到脸上,一阵刺刺的痒。
“这总行了吧?”赫连姝语气不善道。
崔冉抬头看了她一眼,喉头微微滞了滞,终究是低声道:“谢谢。”
说罢,又要小心试探着下马。不料才刚一动,立刻让人喝住了。
“别动。”赫连姝阴沉着脸,“你愿意折腾,我的马可不想陪你折腾。”
说着,手就向他伸来。
崔冉知道,她又要用那一招。被她扯着胳膊拽上马的疼痛记忆犹新,使他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身子,目露恐惧。
立刻就让赫连姝瞪了一眼。
“躲什么?”
“……疼。”
他声音低低的,埋着头,像是有些怕,但脸上又写着宁愿自己往下爬的坚定。
一身衣裳原也不算干净,被血迹染得越发脏污,先前被士兵撕扯过,只匆忙掩了衣襟,方才这一番折腾,又散开一些,松松落落地遮在肩头,头发也散乱。
反衬得一张脸苍白又单薄,因着一路落难,越发地瘦了,下巴尖尖的,往人身上一搁就要扎人似的。
赫连姝看了他两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矫情。”
话音刚落,手再次向他伸来,动作既快,又精准,并不给他半分躲闪的余地。
但却不是粗暴地扯他臂膀,而是一手绕过他腋下,环住他上身,将他身子的重量都放到自己身上,不过轻轻一提,就将他半扛半抱起来。
崔冉只来得及倒吸了一口气,就被她俯身稳稳放在地上。
他重新脚踏实地,仍惊魂未定,只见马上的人冲他扬了扬眉,眼中划过一丝像是得意的笑。
“去吧,”赫连姝挺了挺身子,“给你一刻钟,把自己洗干净,时候到了我就走,你要是没赶上,就留在这野地里喂狼。别和我玩什么花样,听清楚了?”
崔冉思索了片刻,也有些没听明白,她这话究竟是怕不怕他跑了,只点点头,“知道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人,终究还是有些迟疑,“那我洗的时候,你……”
“本王没兴趣!”赫连姝陡然翻脸,横眉竖眼的,“姑奶奶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稀得看你?”
说着,手里缰绳一拽,那马也跟通人性似的,冲着崔冉打了一个响鼻,甩甩头,十分不屑似的转过身去。
她坐在马上,只留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快滚。”
崔冉静默了一小会儿,转身缓慢地向河边走去。
步履蹒跚的工夫,还听身后有人像是用力拍打着自己的皮甲,低低的抱怨声让风带进他的耳朵里。
“好端端的沾姑奶奶一身血,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