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臊得厉害,原是想借外衫遮掩,轻手轻脚地将裤腰提了上来的,无奈坐在地上,总不灵便,更兼手怕得发抖,不听使唤。磨磨蹭蹭的,又恐惹怒了面前这尊阎王。
他瞧着她背影冷峻,并没有要转回身来的意思,咬了咬牙,终是撑着地面站起身。
脚踝方才扭过,坐在地上时不觉得,乍一吃力,疼得钻心。
他也顾不得了,匆忙穿好了绸裤,又裹紧外衫,在风里吹了许久的身子终于感到一丝暖意,还有被包裹妥当的安全感。哪怕衣料上尽是血迹,板结难闻,终究是好上许多。
赫连姝听着他的动静,没有回头,只问:“好了没有?”
“好了。”他低声答。
她策马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眼。
“那就走回队伍里去。”
崔冉点了点头,脚下却没有动。
“怎么了?”
“你先走,我稍后就来。”
话音刚落,赫连姝就笑了一声,神色像是将他看穿了一样。
“还想跑?”
崔冉低着头,声音轻轻的,“我没有。”
“最好是没有。”她冷冷看着他,又向远处漫无边际的荒草一扬下巴,“像你这样没用的男人,跑到外面,指不定哪天就让狼吃掉了。或者,比这还不如。”
她从马上微微俯下身来,忽地一勾唇角,“你知道如今的世道上,年轻又有几分好看的男人,是什么遭遇吗?”
崔冉一言不发。
“会被人捡了去,要是还有一口饭吃,饿不死,就当作是个不要钱的夫郎,白天逃荒,夜里玩弄。穷人家姐妹几个共夫的不在少数,母女同享的也不是没有。要是哪天饿得过不下去了,就杀来吃,好赖也算一口肉。”
她瞧着他逐渐发白的脸色,笑得森然。
崔冉没忍住,以手捂嘴,低低地呕了几声,只觉得胃里翻涌得厉害,血腥气混着她的话,一阵阵往肺腑里钻,令人不敢细想。
赫连姝这才像是有些高兴了,好整以暇地理了理缰绳。
“你在前面走,我骑马跟着,不许和本王耍花招。”
他无奈,回头向草丛里看了几眼,到底是只能依言往回走。高头大马就跟在他身后,马鼻子里的热气都能扑到他的背上。
方才那些士兵胡来时,为防他踢打挣扎,将他的鞋袜剥了,此刻他赤足走在泥地上,脚底泥土碎石,粗粝不堪。且他不知道,秋日里的枯草竟是这样干硬扎人的,踏在上面难受得厉害。
他靠长及地面的外衣掩着双足,缓缓向前走。
之前扭的那一下有些重,其后又半刻不得歇息,一路奔逃躲避追兵,此刻虽不及细看,但想必是肿胀得厉害了,走起来一步一拖,疼痛难忍。
他正咬牙撑着,却听身后人问:“怎么,瘸了?”
生怕自己走得慢,又惹了她发怒,他只能如实答:“先前扭了脚,现下走不快。”
身后的人静了一静,忽地马蹄声加快了几分,踢踏从他身旁过。
崔冉只道她是嫌自己走得慢,误她的工夫,终于打算丢下他先走,便向一边让了让,以免挡她的路。
却听她道:“躲什么?”
一抬头,就见她的马停在他身侧,她坐在上面,冷冷挑眉。
他微微错愕,还未开口,却见她忽地俯下身来,一把扯住他上臂,用力往上一拉。
崔冉只觉得身子荡在半空,晕头转向,全身的重量都悬在那一侧上臂,偏生她力气极大,手像铁钳似的,死死箍住他,疼得像要将那条手臂生生从他身上扯下来一般。
他忍不住“啊”的一声痛呼出来,胸口重重撞在马鞍上。
赫连姝只管拽他上马,却并没有扶他坐好的意思,他面朝下俯卧在马上,就像什么作为战利品的猎物,被耀武扬威地横挂在马前面示人。
马的脚步并不等他半分,一走起来颠簸晃动,他唯恐滑落下去,顾不得脸面,慌忙伸手去抱马脖子。
赫连姝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像是瞧见了什么乐子似的,笑了几声,欢畅得很。
笑完了,却又皱着眉头,将身子向后让了让。
“脏得很,离本王远些。”
崔冉看了看自己血迹斑驳的衣裳,吃力地抬起上半身,方才疼出来的泪光还盛在眼眶里,眼尾红红的。
“你前面说,我归你,是不是?”
赫连姝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脸绷得紧紧的,刚松动片刻的神色又蒙上了一层冰。
“又想打什么主意?”
“我这一身血腥气,即便我能忍,你也忍不了,没的脏了你的地方。”
崔冉从小没骑过马,此刻以这般难受的姿势挂在前面,随着马的颠簸,只觉得头晕目眩,说话时也要吃力喘息。
“你让我寻一处水边,将身上洗一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