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黄昏。

何小川坐在桌子前垂着脑袋细心修补皮影，褒圆圆抱着琵琶倚在床沿上，眼睛有些肿，像是哭过一场的样子。

见李霄醒来，褒圆圆伸手想搀她，她轻轻偏身避开。

一双手略微僵了僵，两个人都默在当场。

李霄怅恨自己当初以男儿身大闹船舫，褒圆圆心里憋着不舒坦为何她没有把自己骗到底，要不是自己那晚非要霸王硬上弓亲眼目睹李霄是女儿身的事实，任谁说与她都不会信霄霄是女人。

还是何小川打破两个人指尖难以言说的沉默。

“醒了？”

李霄没有应他，径直走到桌子前看起部署图。

羊皮小布上歪歪扭扭几处碳火眼，何小川指向左下方一处紧闭的仓门。

“昨天你和沧澜子交手的时候，我四处摸了一圈，三楼住的是一些有钱的客商和沧澜子一行人，二楼便是像咱们一般的散客。天井和大厅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只是厨房连同后院，我还没有来得及挑开后院门帘就被二子挡了回来。”

他拿起一个茶杯放在西北方向，“大厅里一闹起来，那个端茶杯的老头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去了后院，直到你被沧澜子打晕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出来。”

“霄霄，我觉得后院厨房有古怪。”

“你说昨天打我那个老头叫什么？”李霄像是没听到他后半截话似的，只挑自己关心的地方问。

何小川知道她的脾气，自己打不过李霄，吵不过褒圆圆，只夹在两人中间受气。

“沧澜子。”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那时候玉皇苍梧两座山门截断多少武林豪杰英雄梦，卿白世家并肩而立，中间又不知有多少高手如过江之鲫，想要出人头地简直难如登天。”

“这位沧澜子前辈在二十三年前的苍龙逐鹿大会上一战成名，一套雷霆掌出神入化将中原武学的名声打得震天响，从此便有了‘卿白座北唐扶南，中有云霆照九霄’之称。”

说到这里，何小川看见李霄脸色阴晴不定，他默默地闭上嘴。

想到自己刚刚提到已经灭族的白家。

他不知道白家在李霄从不言说的过往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只晓得每当李霄要放人一条生路时，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啐白家，他就知道这人找死。

“继续讲，我在听。”

何小川咦了一声，问到：“你让沧澜子打傻了？”

李霄沉默了一会，平静地说：“我想向天为蒙冤的白家追要一个公道，我离真相越近，我听到的污言秽语便越不堪入耳，总不能提剑斩断所有人的脑袋，然后把真相摊开在成堆的死人脑袋前，这样的公道没有意义。”

何小川心说去你的吧，以前遇到的那些人打不过你随你横着走，如今沧澜子把你摁在地上摩擦一顿把你打老实了你才大转性还说这些好听话。

何小川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霄霄，我们追查那些失踪的妇人小孩追到了这里，我和圆圆联手牵制住其他人，你来摆平屠四娘，但照现在来看，我们要如何解决沧澜子呢？”

李霄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腔中吐息微微滞气，腹诽沧澜子若是真动手不消一炷香能把他们三个送回老家倒是真的，只道：“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

何小川倒也不是真傻，如何听不懂李霄话中意思。

风餐露宿追到了西北颠，眼看就能找到丢失小孩的下落，一方面他实在不愿意竹篮打水一场空让线索断在这里；另一方面让他回阆中听三舅公的外甥媳妇哭哭啼啼他宁愿丢的是自己。

但沧澜子有如一座高山横在他们面前，哪怕是愚公移山他也凿不穿这座大山。

李霄像是没看到他的苦瓜脸似的，“你刚刚没讲完，为什么沧澜子年轻时名扬万里，又为什么我在川西这些年却从未听过有关他的传闻？”

“你才多大点，顶多十六七岁的年纪。当年沧澜子名躁江湖的时候你娘估计都还不认识你爹。沧澜子这个人你也瞧见了，一身功夫变幻难测。别看他现在跟个老头似的，听我师父说沧澜子年轻的时候相貌可是一等一的俊俏。”

“你也知道的，这人啊，武功太高不是什么好事，相貌太俊俏了也不是什么大好事。”

何小川摊出两根手指头，“就凭这两样，沧澜子年轻的时候惹下了一桩了不得的风流债。”

“当年苍龙逐鹿大会刚结束时沧澜子名声还没有从关内传到关外，参与逐鹿的几个武林大家知晓他，有想拉拢他的，也有想把他摁死在大会上的，有个姓月见里的外姓小姐对他穷追不舍，后头苍梧山卿家幼女又对沧澜子一见倾心，沧澜子对两个人都没有表态。”

“后来过山海关的时候，沧澜子中了埋伏，卿家幼女一条命折在那里，沧澜子舍去十年修为也没能救回她，从此再没人见他使出雷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