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眉心一跳,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她想撮合晓珠与裴屹舟,却认为晓珠出身不好,不堪大用,深觉夏晴岚的门第、家世才配得起自己少爷。
可是,夏晴岚女夜叉一个,哪里是会安生过日子的,更别说与温婉和顺的晓珠相比了?
有时候,她甚至想,若是把晴岚、晓珠两个凑成一个人,取前者的家世、后者的性情,岂不就完美了?
是以,裴屹舟这样一说,她心头并非生气,却是喜忧参半。恰此时,见晓珠莲青色的身影在外一闪,她有意无意地偏头看了看,幽幽地道:
“拒了便拒了吧,夏小姐性情顽劣,你不喜欢。改日,咱们再找个合适的。”
却见裴屹舟皱起眉头,清清楚楚地道:“并不是因夏小姐如何。找到盈盈之前,我都不会娶任何人。”
这话前些年他也说过,秦嬷嬷心中有数,只是眼看着他年纪一年年地大了,她内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欲要发作,想了一通,又算了,叹气道:“行、行、行,不提就不提。可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呢,你就一辈子不娶妻?”
裴屹舟立刻道:“要不了一辈子的。”可这话语气颇轻,越到后面声量越小,好像连他自己都有些心虚。
秦嬷嬷语气软下来:“我知道盈盈小姐的事儿是你的心头病,你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可是,你也得替林家想想呀,你一辈子不成亲,林家不就绝后了?”
她知道裴屹舟不在意裴家,便故意不提,只道他母亲的林家,果然见得他眉心微蹙,抿唇不说话了。
秦嬷嬷继续循循善诱:“不若,咱们先不说娶妻的事儿,不管如何,先给林家留个后?我看你分明就喜欢晓珠……”
裴屹舟立时转过身来,眉目之间一团怒气:“嬷嬷在说什么?我早说了,晓珠同灵萱一样,是我的妹妹。”
秦嬷嬷信了他的口是心非才怪,又看他却是动了怒意,便道:
“好、好、好,都是妹妹,可几年后,灵萱这个妹妹,是要从这个门里嫁出去的;晓珠如今也不小了,难道过两年,你也要预备嫁妆,亲送她上花轿?”
裴屹舟一怔,只觉得窗外的夜色更暗了些、风雪更紧了些,半晌,才咬着牙,艰难道出:“若是她想如此,我……也可以。”
秦嬷嬷气得想翻白眼儿,心知晓珠这事儿真真儿是没了戏了,又换了个方向“突围”:
“好吧,晓珠是妹妹,那我重新去买个丫鬟来,总行了吧?”
“如今外面,看着一片祥和的,实则日子难过得很,一会子又发水灾,一会子又闹饥荒的,人如草芥的,丫头们的命更不值钱。我去买一个回来,这还是做好事了。”
“嬷嬷!”裴屹舟语气里已有些斥责之意了,“我娘被那男人耽误了一辈子,你以为,我会是那种负心负情的男人吗?”
恩师冤死前,他答应他,一定会找到盈盈。在此之前,他半点成亲的意愿也没有。
他知道秦嬷嬷着急,可是,他幼年亲见过母亲耽误在深深庭院里,同一屋子莺莺燕燕斗法,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父亲那样的男人。
所以,他这辈子绝不可能有什么妾室通房。他只会有一个妻子,且在找到盈盈之后……
夜里十分冷,寒风还从门缝儿里漏了进来,秦嬷嬷脚下的烘篓子,冒着丝丝缕缕的热烟,绕着人的裙角,随意地飘摇。
有关林沁雪,不仅是裴屹舟的伤心事,亦是秦嬷嬷不能提的往事。听了这话,秦嬷嬷也是一愣,继而滚下泪来:“少爷你自不能成了那样的人,平白让女子受了大小姐那些年受的罪。”
她用巾子擦了擦眼泪,彻底死心了一般:
“好、好、好,这事儿我再不催你了,只是,我老婆子也活了这么大年纪了,到底比你多吃了几年的盐,劝你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