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妖妃,欺人太甚!
桃衣望着他,明眸如琉璃澄澈,声音如清泉,不疾不徐,“自皇帝哥哥登基以来,黄河频发水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前些日子,钦天监预测今年黄河一带还将暴雨不绝,眼看又要发大水,皇帝哥哥还在忧心,一旦黄河决堤,后果不堪设想。天灾之前,人命多脆弱渺小,多少百姓想活下来都没有机会。”
梁侍郎看着桃衣那般清淡若水的样子,瞳孔骤缩,恍惚间只觉仿佛就是先帝在面前。
他虽很快回神,也明白了桃衣的意思,她不希望他们殉国,甚至,也许是先帝也希望他们好好活着。
若先帝还在,怕也会劝他们,不必死守着已病入膏肓的大魏。
他怅然若失地想起,若先帝还在,也未必能熬得过这个冬天。
大魏皇室子嗣凋零,先帝不止没有亲兄弟,便是堂兄弟也没一个,哪怕没有镇北王谋反,一旦先帝驾崩,不知有多少人要谋夺那个位子,还是一样的天下大乱啊。
可,想明白归想明白,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形容晦涩,“先帝于我如同再造父母,宋氏反贼逼得先帝殉国,我如何能给宋氏卖命!”
“黄河发大水时,可不会管沿岸的百姓是大魏的百姓,还是新朝的百姓。”桃衣凄然一笑,“民间有句话,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死,有何难?”
活着,承其遗志,达其夙愿,才不容易。
崇英殿里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呈到了宋渊面前。
正是午膳时间,宋渊听后问对面的王灵川,“你如何看待这位贵妃?”
王灵川却是知道宋渊的心思的。
于公,若是宋渊纳了前朝妖妃,容易落下贪图美色的骂名;于私,他看得出桃衣对她的怨恨,若是桃衣得宠,于他妨害极大。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该想办法阻止宋渊被那妖女所惑。
但,镇北王会听劝谏,皇帝却未必乐意臣子忤逆他的意愿。
王灵川字斟句酌了好一会儿才说,“心机颇深,不容小觑。”
不算夸,不算贬,也暗示了宋渊要提防此女。
但显然,马上就要坐拥天下的镇北王宋渊并不在意一个女人的小聪明,他听后朗声大笑,“能得灵川如此评价,说明此女也有几分本事。”
但终究,这是男人的天下,一个女人就是再厉害,也只能依附于男人施展她的手段。
不过,宋渊嘴里还有几分本事的桃衣才入了夜就病倒晕过去了,消息递到宋渊这里,宋渊吩咐请了太医,太医去看过后说是忧思过度,伤极攻心所致,且她还有旧伤未愈,难免反复。
宋渊听了顿时愈发怜惜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是杨洪才献给魏帝的美人,魏帝是天阉,不能给予她男女之情,但魏帝软弱,待她不错,她对魏帝应很是感激,当兄长一般,魏帝殉国,她必然悲痛,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且她一介前朝妃子,身份尴尬,虽然他有过承诺,但女子本就敏感多虑,再被前魏官员一嘲讽,更觉前路渺茫,生死难测,这般境况下能撑到今日才病倒,已是比寻常女子坚韧许多。
宋渊本想去看看她,可走到半路上被风一吹,那夜风里仿佛又带上那股味儿,顿时就……
也罢,已经到手的美人,倒不必急于此时。
平日给桃衣送膳食的嬷嬷给留下来照顾桃衣,夜深了,嬷嬷躺在小榻上睡着了,因怕桃衣半夜醒来,远远留了盏烛火。
宋冥幽幽立在床前,看榻上美人细眉微拧,脸色有些苍白,的确不若平时那般赏心悦目。
伤极攻心,忧思过度?
顿时也没了逗弄的兴致。
他正欲离开,桃衣睡梦中都似有所觉,缓缓睁开眼,迷蒙水雾般的眸子渐渐有了光,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勉力撑着坐起来,虽然虚弱,满是欢喜地说,“公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衣衣?”
宋冥盯着她苍白的脸审视一瞬,似是确定了她的脸干干爽爽才勉强抬起她的下巴,“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一病不起?”
桃衣几次在他面前不经意地卖弄医术,他也不辜负她的“美意”,着人去查探,回禀的人说她医术平平,制药解毒却颇有心得,而她一手金针出神入化,太医院无人能及,魏帝那副身子骨能撑到如今,几乎就是靠她的金针吊着命。
可惜魏帝不领情。
“可是,医人者不自医呀。”桃衣可怜兮兮地说,“长夜漫漫,衣衣孤苦伶仃的,好是可怜,公子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有公子在,更甚良药,说不定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远处烛光摇曳,桃衣楚楚动人的眸子里光影跳动,生出丝丝病弱的妩媚,以柔弱勾着人心。
宋冥冷漠地扫了眼她的床榻,桃衣立马解释,“衣衣这儿没旁人睡过的,只有衣衣。”
所以,不要嫌弃了好吗?
见宋冥没再要走的意思,桃衣高兴地弯起了眉眼,撑着病体重新整理床铺,掀开被子邀请宋冥。
宋冥漠然地看着,他还真是良药啊,呵。
但是宋冥并没有躺下去,嫌恶地把被子一扯,自己平躺在雪青色的被褥上,一身的生人勿近。
桃衣“……”
桃衣还是很开心的,侧着身子躺下,一脸知足地看着宋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碰着他的肩,唇角幸福地微微扬起,不一会儿,呼吸已绵长。
烛火不知何时熄了,一片黑暗,只有清幽的月色在窗楞映下轻柔的纱。
黑夜里,宋冥轻扯嘴角冷嗤,不过是做戏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渊:美人好生可怜,我要好好疼爱她。
宋冥:她演的。
桃衣:……公子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