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条小巷像是早已荒废许久,尽头处还堆放了一堆的杂物,彻底扯住外边的视线。
姜芜不知怎的,小腹针扎般地疼了下,她想着或许是方才跳下时,不慎伤着了,起初便也没怎在意。
赵邢跑在最前,没几下就将那些货物木棍移开,脚再狠狠一踹,直接从货物中间踹处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道。
他让姜芜走在最前,自己善后,又抱着那堆东西重新丢放在原来的地方,盖住被他踹出来的口子,宛如一始并没有人动过的模样。
“走!”赵邢做完一切,拍了拍手上沾惹的灰,警惕环顾一周后,才领着姜芜往他口中的菜市那处跑去。
耳里终隐隐出现一点嘈杂的吆喝声响,姜芜估摸着应是快到了,捏了把手心的汗,逼着自己沉心。
赵邢看出她的紧张,笑了笑,“瞧你那胆小样儿,拐过前面的那个弯儿就是了。”
姜芜垂着头,正欲说好,忽地却见明明方才还与她谈话的赵邢一下子僵在原地般,什么声音也未发出来,脚步僵硬而又缓慢地往后移着。
姜芜还未反应过来,赵邢猛地又一下子转了个身,大力拉起她手腕就往后跑去,腮帮子咬得格外紧,从牙缝里蹦出一字,“走!”
“你们这是要走去哪儿?”
苏墨站在其后,手里拎了把折扇,哪怕到了这时,面上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调子,似暴风雨之前奢侈的宁静,又似宛如站在高台之上,静眸看向关在笼中垂死挣扎的困蚁。
姜芜听见他的声音,头皮顿时发麻,后脊冒出一片又一片的寒颤,手心薄汗倏地变冷,双脚更是如灌了铅,再也不能迈动一步。
“看来,连那晚说的心甘情愿也不是呢。”苏墨兀自低笑了声,一手把玩着折扇,慢悠悠向她这处迈步过来。
姜芜僵硬地退了半步,事到如今,不管是往哪儿走,再也没有了所谓的回头路。
心一横,姜芜咬唇还是与赵邢一同往回跑了去,在那一刻,甚至天真地以为往回跑,跑到方才来时的小巷那里,就还能有机会跑出去。
在她不带任何犹豫之色的转身瞬间,苏墨眼眸倏地鸷黯下。
从昨晚,到今早,他竟真的信过她。
信她那晚所说都是真心,也信她是心甘情愿同他回京,更信她会好好待在客栈里,等着他回来。
也不知现在的自己到底该感谢自己到底是没能完全信她,还是该感谢自己心底始终对她曾有过犹豫。
在一早时,他的的确确是想过,要不自己不给她机会算了,他便可当昨晚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察觉到,也更不知道。只要她还在他身边,管他是用了何种方法又如何,他都可以不去同她计较。
可他却又妄想她其实未曾动摇过,只想同他回京,如她面上所说,是心甘情愿。
看来,阳奉阴违的骗子,终究是个不值得同情的骗子呢。
姜芜同赵邢往后跑去时,没想到龚远和尹池丞似是知道她会回来,早早地便已守在了那儿。
龚远毕竟同姜芜一起在平阳侯府里共事过多年,见此景,终究没能下得去手,只叹息般地道:“姜姑娘,你不该的。”
姜芜知今日确实是逃不出去了,哭着道:“龚远,你每次都对我说不该,那你说,到底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赵邢磨了磨拳头,他本就是做惯了打打杀杀的劫匪,如今对峙时,胸中的那团火早就忍不下去,更何况苏墨与龚远他们又和他隔着银寨被毁的事情,再一见面时,当日的恩恩怨怨又重新摆在眼前,这口气他怎的都会还回去。
赵邢往地上啐了一口水,旋即挥起拳头就往龚远脸上的方向砸去,他长得壮,力气也大,这一拳更是用了十足的力。
龚远身手好,眼疾手快侧身躲过,右脚再狠狠一踹,正踹中赵邢膝盖窝处。
赵邢扑着往前滚了两圈,擦了擦嘴角后又拼命般地挥着拳头上来。龚远旁边再怎还有尹池丞在,两人没几下,就将赵邢打得趴下,反钳着他的手,等到苏墨过来处置。
“你们人多欺少,上次银寨被毁,我们还没同你们算账呢!”赵邢咬牙忍痛怒道。
“银寨的事情,是朝廷想要斩草除根,不是我们,也会是别的人来乐晋,要怪只能怪你们当初走了歧途。”龚远淡淡道,望见苏墨来,垂头唤道:“公子。”
姜芜抬头见到苏墨来,浑身如置冰窖,双脚一软,认命般地跌倒在地上,才消没多久的腹痛感又阵阵冒了上来,每一下都比之前的更疼。
苏墨面无神色地瞥她一眼,很快又收了神色,走至赵邢面前,右脚碾上他手指,睥睨问:“方才哪只手握的人?”
赵邢惨叫出声,额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薄汗,紧紧咬住后槽牙,牙头都似要咬断一般。
苏墨蹲下身,折扇抵住他右手,任惨痛声在他耳侧响起,只平静问:“这只?还是那只?”
“姓苏的,你不得好死!”赵邢刚大喊出口,“咔吱”一声,是他的手骨就这么被苏墨踩断了几根。
苏墨还是那份淡淡若无其事的模样,折扇敲在他断骨处,“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我等着的。”
又是一道“咔吱”声响起,困住赵邢的龚远都不禁偏了偏头。
苏墨意有所指地又平静道:“银寨被毁那日,宋吏的脚被我用箭射中了,她都能出声制止,你瞧,今日你的双手被我碾断,她可曾有帮你说过一句的话?亏得你竟还想带她回乐晋,翻脸无情、狼心狗肺的东西,也值得你这般?”
不得不说,人在绝望到极处时,任何一句只要稍带了丝希望的话语,都能在他们的耳里无限度的放大,诱惑似地一遍又一遍响起。
赵邢望向姜芜,双眼里却并未添杂任何情绪,半晌,缓缓地闭上了眼,他知今日再怎也逃不过,倒不如走得干脆一些,只当他还大当家当年的救命之恩罢了。
姜芜的心沉到谷底,宽大衣袖里两侧掌心握成拳,她抬眸问:“公子想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过他。”
苏墨稍抬了抬下巴,是他惯有的高高在上之姿,“你觉得呢?”
姜芜像上次那样求他,给他重重磕了头,“求公子放过赵邢。”
苏墨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是我不稀罕了啊,就算你今日把头给磕破了,也没用。”
姜芜攥了他袖子,仰头蹙眉问,“所以公子是不会放过我们了吗?”
苏墨眸里闪过一瞬的厌恶,两指擒住了她下颌,“什么你们?少在这儿恶心我。”
姜芜敛眉笑了笑,“既然公子没想过留情,又何必说出这种话出来,要打要杀,姜芜今日都认了。”
“说得倒轻巧,你把你这颗心挖出来,我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白的,或是黑的,我就放过你。”苏墨折扇抵住了她胸口处,毫无情绪起伏与温度地说道。
上一次,也是这般的情况,只不过那时他要的,是她永远忠贞于他的那颗心。
而今日,他不要了,只就想看看那颗心到底是长什么颜色,才能这般的谎话连篇,冷血薄情。
时辰已快逼近正午,日头正盛,又恰值盛夏,光线越是足,姜芜脖颈处的点点红痕就越是显眼,不过如今看来,不管于她们之间的谁,都只剩满眼无尽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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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芜最后是被苏墨甩上马车的,方才在小巷口里时,她是真起过或许要死在他手下的心思,没想,兜兜转转,还是要跟着他回京么。
赵邢的两只手都断了,面色痛苦地蜷缩在小巷里,绝望地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眼前。或许会有人经过这儿,那就是他命不该绝于此,若是没人,他也认了。
姜芜没得苏墨的令,上不得马车内的软塌,小腹阵阵绞痛,只得蜷缩着身子会稍稍好一些。
这会儿周遭没什么别人,马车内就只他们二人,也无需再做出一些表面的功夫。
苏墨一手擒住她脖颈,用了九分的力,手背上突起青筋,一字一句狠狠道:“你不要真以为我不敢动你的。”
若说前两次,姜芜的确是试图想从他手下逃过,可这一次,她什么都不再奢求了,就只是晃地想起赵邢曾对她说过的话,她忍着腹痛,艰难吐字问:“我哥哥是不是让你给我带有东西的?”
苏墨听笑了,轻嗤一声,“你总想着回去找你哥哥,又可曾想过,他有没有来找过你?你当他是天,当他是命,怎么就没想过,或许你在他眼里,连银寨里的那些毫无关系的人也比不上呢?那为什么这么多天来,他没来找你?”
“你胡说!”姜芜眼泪夺眶而出,死死去扳苏墨的手,“赵邢说过的,最开始的几日,他和银娣他们来郡守府内找过我,是你吩咐的,不让他们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