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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下)

宋良骥仍在挣扎。

毛主任来到床边,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良骥啊,你别急,我来想办法。”

“主任,你说怎么办吧。”王百寿望着他。

“你去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这里来。”毛主任对王百寿说完,对坐在床头的张倩说:“张倩,你到医务处,把辛大姐请来。”

两人应声出了门。

毛主任接着又对蔡文权说:“你去准备一下各种检查报告,一起带上。”

“你这是要——”蔡文权问了半句。

“去找何天祥。”

何氏骨科是四川四大中医骨科流派之一,历史悠久,在我国中医骨伤科学中占有重要地位。第五代传人何天祥,在继承中创新,擅长治疗骨关节、颈椎、腰椎等各类骨科疾病,享名省内外。

“这个主意好。”蔡文权准备病例资料去了。

毛主任一一安排妥当,然后问谢平:“我怎么没有见到尹僚冠同志啊。”

谢平回答说:“主任,他带着其他人乘公交,可能要下午才能到。”

“我给小蔡打个招呼,你们三个,这一段时间,就在这里办公,好好合计合计。”毛主任对宋良骥、谢平交代。

“主任,这太好了。”宋良骥这回才把不安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张倩拉着辛大姐的胳膊走了进来。辛大姐问:“老毛,你找我干什么,我那里还有一大摊事。”

“我们一起去请何天祥。”毛振中说话时,张倩端了一把椅子,让辛大姐坐。

“你去就行了呗。”辛大姐可能真的有事。

“我这位老弟有点倔,我怕我自个儿去,分量不够。”毛主任还真掂量了一下。

“行,那就跑一趟。”辛大姐答应了。

“谢谢大姐。”张倩是出自内心的感激。

辛大姐叫辛静,父母都是旗人。早年间,辛家拥有百间大院,千亩良田,她父亲的一根大烟枪,毁掉了家园。她从沈阳国高毕业后,由于家境败落,就没有继续念书了,来到天津,在他哥哥开的诊所里当护士。他哥哥在日本留学八年,医道精湛。日本鬼子占领天津后,伤兵多,医院住不下,便强占了诊所,收治伤兵。“你们打了我们中国人,还要我来服侍你,天下没有这个道理!”辛静一气之下,给他哥哥留了一张纸条,连夜出城,跑到晋察冀边区,当了一名女八路。她在战火中成长,到解放时,从护士、医生,一直干到卫生队队长。组建空军时,她来到河北涿县六航校,担任卫生科长。六航校一团政委毛振中,看到校部来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科长,便缠着校政治部主任的老伴当介绍人。主任夫妻俩都是四川红军,主任的老伴担任后勤部长,是辛静的顶头上司,她一口答应。第一次相面的时候,毛振中骑了一匹枣红马,辛静见是一匹好马,就想骑一骑,哪知那匹马欺生,原地腾起前蹄,把辛静摔下马来。辛静狠狠地抽了它一鞭子,这把毛振中心疼得像被人割了身上的肉。我都不如一个畜牲!辛静不乐意了。政治部主任的老伴,眼睛一瞪,一手叉腰,一手点着她的鼻子,说:“你不要他?哼!他还不要你呢。毛振中同志先后五次立大功,三次受到毛*席、朱总司令接见,是我们晋察冀有名的‘飞毛腿’。”辛静板着脸说:“我给了他的马一鞭子,你看他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辛静对她一说,乐得这位老红军合不拢嘴。“你笑啥呀?”辛静问。“这匹马救过他的命,他从骑兵一师调到我们这里时,非要带上这匹马,组织上考虑再三,才同意了他的请求。你动了他的**子,他不跟你拼命就是好事。”政治部主任的老伴解释说。辛静听了不吭声。不吭声就是同意!组织上拉郎配,两人结了婚。六年间,毛振中连升两级,先任校政治部主任,后调到空军工程学院任三系政委。辛静原地踏步。毛振中调到611,辛大姐就脱了军装,在611担任卫生科长。去年组建363医院的时候,六院就把她调到医院,担任医务处主任。

毛振中夫妇一起出面,自然一请就到。何天祥带着他的女儿何莉莉,来到363医院,仔细察看了宋良骥的病情,涂上了他自制的药膏,缠上了纱布,还开了三剂中药方子,外敷内服。

诊疗结束,何天祥对宋良骥说:“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当中,你不能坐着,必须卧床,听到了吗?”

“听到了。”这回宋良骥很老实。

毛振中问何天祥:“老弟,你需要多长时间,把他治好?”

何天祥接过何莉莉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说:“只要他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做,两个月吧。”

“不行,老弟,我只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毛振中提出了苛刻的要求。

“我说老毛啊,哪有你这样给医生讲话的?有点过分。”辛大姐替何天祥打抱不平。

“一个大名医,这点都做不到?”毛振中不理辛大姐,眯起眼睛看着何天祥。

“我不是名医,就是名医也需要时间。”何天祥答道。

“太过分。”辛大姐看着这个不讲道理的土八路,笑了起来。

“不是我过分,是三机部过分。”毛振中解释说。

何天祥和辛大姐几乎是同时看着他。

“小宋有重要任务。”毛振中一脸郑重的说。

何天祥思索了一会儿,一咬牙,对毛振中说:“一个月就一个月。”

各位看官千万不要以为这位土八路太过专横,因为他们两家有过一段不平凡的交往。

毛振中和辛静共育有四女,正当他们忙于组建两个单位时,街道安排他们的大女儿、二女儿下乡。夫妇俩把她们送到北川,看到大山脚下的土胚房,老两口落了泪。辛静创建363医院,想起了孩子,就提议开办护士培训班,把下乡的孩子们抽回来。建议一提出,就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拥护。进城没有指标怎么办?毛振中找到了在地方工作的老战友,要来了二十多个进城指标。他的大女儿、二女儿听到快要回城的消息,高兴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但与她们同住一室的何莉莉,却躲在被窝里哭了。她们俩听到哭声,连忙坐起来,问明原因,就催促她赶快回成都,让她的父亲何天祥,去找她们的父亲商量。何家与毛家早就有交往,每次何天祥去看望女儿的时候,都要到毛家去,问他们要给女儿带点什么?毛振中、辛静去看女儿的时候,也到何家来。一来二去,两家就熟了。何莉莉回到成都的当天,何天祥就带着莉莉来到了毛家。打何天祥进门,毛振中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他眯起他的细长眼,对何天祥说,老弟,我们早把莉莉安排进来了。何天祥听后,激动的不行,站起来,非要拉他们夫妇俩到家里去喝酒。那天,何天祥喝醉了。

你说这样的关系,就是提一点过分的要求,也不为过。

当天下午,尹老拐回来后,就陪着谢婶儿、李月英、蔡兰英到医院看望了宋良骥。

宋良骥把三级部要评审,毛主任让他们在医院办公的要求,传达给了尹老拐;尹老拐一下喜形于色,高兴的发出了感慨,这下我们的鸭式布局有救了。当天下午,他就把资料拿到了病房,三个人商议起来。

他们讨论了一个星期,毫无头绪,陷入了困局。

这个迎角限制器,还相当不好搞。开始他们从陀螺地平仪入手,认为这个仪器就是显示俯仰角的,在25度这个点,设立一个电路,发出告警,不就行了嘛!哪知道,谢平、尹老拐回到所里,与电气仪表室主任一商量,这位主任当场就否决了他们的设想。他问谢平、尹老拐,你们小时候玩过陀螺嘛,地平仪的原理就和我们玩的陀螺一样,它不停的转,你从哪里下手?随后,他们想到了用摄影设备测量。刚讨论,谢平的五个字,就让讨论熄了火。他说的五个字,就是“基点在哪里?”另外,他还补充说,这些设备的重量也不是闹着玩的,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飞机设计师,都在为减轻每一克重量而奋斗。还有什么办法?他们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如果真有菩萨能够启迪人的智慧,他们一定会沐浴更衣,五体投地,请求菩萨的点化。

宋良骥在床上辗转反侧,张倩管都管不住。

那天,蔡文权副院长陪着何天祥老中医,走进了宋良骥的病房。张倩马上笑脸相迎,谢平、尹老拐也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与他打招呼。

何天祥五十多岁,红光满面,精力充沛。他微微向张倩点点头,然后看了一下房间。当他看到满屋子的纸片,一屋子的人,便皱了一下眉头,也没有说什么,来到宋良骥的床边。

张倩连忙端来椅子,请他坐下。

何天祥笑着向蔡文权伸了伸手,蔡院长连忙递给他一个牛皮包。何天祥打开包,从包里拿出一把木榔头,然后系上皮带扣,将包递给蔡文权。他示意宋良骥掀起被子,捞起病号服的裤管,弯起两条腿。他左手托起宋良骥的大腿,右手拿起榔头,在宋良骥的膝盖下,敲了几下。每敲一下,宋良骥的小腿就动一下。

“解下。”何天祥对宋良骥说。

宋良骥连忙解下腰带。

“趴下。”何天祥又说。

宋良骥连忙翻身趴下。

何天祥撕开纱布,轻轻擦去药膏,仔细观察着腰椎皮肤的颜色,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要说青了,就连发红都不应该。他用手轻轻压了压腰间盘突出的那个点,宋良骥疼得哼了一声。

他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这些纸纸片片,眉头又皱了一下;但他毕竟是一代高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对宋良骥说:“我再对你讲一遍,要绝对卧床休息。《素问》里说,‘气聚而生化,气散而有形,气布而蓄育,气中而象变,气致一也。’气有两种形式,气聚气散,这导致了气与形之间的转化;气聚形生,实现自我更新,自我修复,自我再生;气散形亡,一旦丧失了自我修复功能,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明白了吗?”

宋良骥对医学知识极度贫乏,尤其是中医。他听了这些高深莫测的中医理论,似懂非懂;但对他的要求,是非常明了的。于是他对何天祥说:“先生,我记住了。”

何天祥对他点点头。

张倩问何天祥:“先生,他可以下床上厕所吗?”

何天祥看了看她,对她说:“可以,偶尔下床,可以促进腰部血液循环;但不可运动、起坐、半躺。”

蔡文权副院长对宋良骥、张倩说:“何老的话,你们要高度重视。”

张倩说:“好的。”

“继续按照我上次的医嘱外敷,今天再开一副汤药内服。”何天祥说完,来到桌前坐下。蔡文权递上皮包。何天祥打开,拿出处方签、毛笔和一瓶墨汁,来到桌子前坐下,拔开毛笔的铜套,在瓶子里蘸了一下墨,在瓶口舔了几下笔尖,在处方上写起来。

宋良骥忙于设计迎角限制器,找不到灵感的时候,不免来回翻几个身;讨论的时候,不免坐起来说上几句,竟把何天祥的医嘱渐渐淡忘,这可急坏了张倩。她说:“你这样折腾,还能好吗?”

“偶尔的动一下,不怕。”宋良骥躺在病床上,对她说。

张倩无可奈何地扯了扯他的被子,把他的肩头掖好。

突然,他一下兴奋地坐起来,高兴的对谢平、尹老拐说:“我想到到了办法,我们是玩气流的,就应该从气流上想办法。”

“你说说。”谢平急切想知道他是什么主意。

“拿张纸来,我来画个示意图。”宋良骥接过谢平递过来的纸和笔,坐在被窝里画起来。

无巧不成书,就在宋良骥坐起来的这一会儿功夫,病房的门轻轻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是宋良骥最尊重、但又最怕的人。

腾格拉基地迎来了一个远方的吹风团队,这个团队就是孟良柱的队伍。

他们到达后的第二天,就进了高速风洞。他仔细检查了风洞的设备,便问基地的技术员:“这个风洞谁使用过?”

“611的宋良骥。”技术员回答。

“他们吹完了吗?”喜欢提问题,是他的老毛病。

“哪里,他从这个钢梯上摔下来了。”技术员还加了一句:“你要小心一点。”

孟良柱一看,这钢梯才多高,就是摔下来,有啥问题!他随口问了一句:“严重吗?”

“严重,腰都摔坏了。”技术员哪知道他们是冤家,便如实相告。

“哼哼。”孟良柱冷笑起来。

他这点道德还是有的,冷笑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他猜到了宋良骥的鸭式布局遇到了问题。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他问技术员:“他们走了之后,谁用过这个风洞吗?”

“没有,现在是淡季。”技术员回答说。

孟良柱听了之后,对技术员说:“走,我们进去看看。”

“那有啥看的。”技术员不愿意。

“万一有什么坏了,我们可赔不起。”孟良柱激他。

技术员无奈,只好跟着他爬上钢梯,打开舱门,钻进洞去。

他们来到支架前,孟良柱仔细地看了模型的刻度盘,动了动支架,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宋良骥遇到的问题。他问技术员:“你们这里能做大迎角的自由飞?”

“能啊,这是我们的独创。”技术员颇为骄傲。

“行,没有问题。”他们两人钻出了风洞。

孟良柱得知这一情况,立即改变了吹风计划,上来就做大迎角的自由飞试验,结果和宋良骥遇到的问题一样,上扬发散,情况比宋良骥的还要严重。

怎么办?他也陷入了苦恼之中。

走进宋良骥病房的不是别人,正是何天祥、蔡文权。

何天祥一眼就看到宋良骥坐在那里,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再看看病房里的这几个人,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文件资料到处都是,就连宋良骥的病床上,都摆了好几张。

谢平、尹老拐连忙收拾。

张倩一看,情形不对,堆了一脸笑,端来一把椅子,让何天祥坐下,并对他说:“何老,又麻烦你了。”

何天祥也不答话,示意宋良骥翻过身来。

宋良骥连忙翻身,向下扯了扯裤子,露出腰部的纱布来。

何天祥揭开纱布,接过蔡文权递来的牛角刮片,轻轻挂去药膏,定睛一看,患部紫色未退,周围更加红肿。他把牛角刮片朝宋良骥身上一扔,站起来,对宋良骥说:“你想不想好啦?”

宋良骥陪着笑脸,讪讪地说:“哪能不想呢?”

“我一再嘱咐你,不能坐,不能站,你当耳旁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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