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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忘了什么?”

“今天是琳琳一岁的生日。”

张倩也起了一个早,赶到天府广场北边的市电信局,排队向上海打长途。

她来到营业厅的窗口,填写了地址,交了押金,就在长话厅的长椅上坐下来,静静地等候。

她的旁边,是一长排电话间,打电话的人不多,就是长途等得烦人。

上海黄浦区鲁班路张岗的家里,一派喜庆气氛。

张岗抱着琳琳,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张岗明显老多了,两鬓已经有了白发,脸上带着倦容。小琳琳身穿白底兰花的短袖衫,一条红色短裙,小脸儿像花儿一样,站在沙发上,对张岗说:“姥、姥爷,抱、抱。”

“好嘞,姥爷抱。”张岗站起来,抱起琳琳。

琳琳的小手指向桌子上的画片,张岗抱着她,来到了桌旁。张岗拿起一张图片,对琳琳说:“这是鸟。”

“不要这、这个。”小琳琳指着汽车。

张岗拿起汽车图片,对她说:“这是汽车。”

陈佳珍在客厅的地上,铺了一床棉褥子,然后往上面摆放起钢笔、粉盒、乒乓球、羽毛球等物品。

张峰正在往生日蛋糕上插红色蜡烛,他插好之后,来到琳琳身边,拿起宋良骥和张倩的照片,对琳琳说:“琳琳,这是你爸爸,这是你妈妈,叫啊。”

“不,不是。”琳琳看了一眼,眯起两只大眼睛。

“是你的爸爸,快叫。”张峰指着照片上的宋良骥说。

“不,是画。”

“这孩子!”陈佳珍嗔怪了一句,接着对张岗说:“都准备好了,来,让琳琳来,看她选什么?”

张岗抱着琳琳,来到棉褥边,放下琳琳,蹲在她身旁,看着她。

陈佳珍侧躺在琳琳的身边,观察者琳琳的表情。

张峰坐在地上,对琳琳说:“你喜欢什么?”

只见琳琳看着这些物品,毫不犹豫的将手伸向最远处的地方。那个地方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钢笔,一个是歌谱。

“抓歌谱,抓呀!”陈佳珍对琳琳说。

可琳琳偏偏不听,一下抓起了钢笔,攥在手上,还“嘻嘻”地笑了起来。

“哎,又是一个小宋良骥!”陈佳珍失望了。

“读书有什么不好?”张岗满意地笑了。

“琳琳,我们来吹生日蜡烛,吃生日蛋糕,好不好?”张峰跪在褥子上,趴着对琳琳说。

“好,舅、舅。”琳琳挥着两只小手。

张岗抱着小琳琳,一家人都来到了桌旁,张峰划着火柴,点燃了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家人唱起了生日歌。

唱罢,张峰对他爸、他妈说:“我喊一二三,我们大家一起吹。”

“好啊。”陈佳珍答道。

“来啊,一、二、三。”张峰喊道。

数到三,一家人一起吹灭了蜡烛,鼓起掌来。

“陈老师,陈老师,长途,长途电话。”楼下,一个街道老大妈朝着他们楼上喊起来。

“来啦,来啦!”陈佳珍回答了一声,转过身来,对张岗说:“肯定是倩儿来的。”

她说完,一把抱起琳琳,向外走。

张刚和张峰紧紧跟在后面。

电话在一间店铺旁,陈佳珍拿起话筒,大声问道:“是倩儿吗?”

“妈,我是,我是倩儿。”

“哎喓,你们怎么还不来喓!”陈佳珍埋怨她。

“良骥抽不出时间来。”张倩回答道。

“孩子都一岁了,再忙也要抽空来看看。”陈佳珍埋怨完,对张倩说:“我让琳琳给你说句话。”

成都电信局的长话间,张倩兴奋地对她妈妈说:“好好好。”

张倩紧紧地把话筒贴在耳朵旁,静静地听着。

“琳琳,叫妈妈。”陈佳珍把话筒放到琳琳的小脸蛋儿旁。

“快叫啊,姥爷叫你多少遍了。”张岗也着急起来。

张倩多想亲耳听听女儿叫一声妈妈,她泪眼模糊。

“快叫啊!”陈佳珍又一次催促琳琳。

可琳琳举起了一只小手,指着话筒,对陈佳珍说:“她,她,不、说话。”

张倩拿着话筒,哭出声来。

这正是:稚儿不懂孤母心,思念化作悲泪流。

腾格拉基地的招待所里,宋良骥坐在宿舍的书桌前,正在奋笔疾书,他在信签纸上写道:

“亲爱的女儿,虽然你还不识字,但我还是要写出这封信。爸爸在腾格拉的大山里,祝你生日快乐!——”

他写不下去了,停顿下来,呆呆的望着信签纸。

秋风一起,万树萧瑟,落叶树纷纷飘下枯黄残缺的叶子,只有那些松柏,还在与秋风抗争。

太阳居然也惧怕秋风,躲在灰白的云层后面;整个天空阴沉沉的,群山没有一丝生气。

风洞的石壁上,虽然没有了细密的水珠,但洞内弥漫着一股霉味。

早上九点左右,宋文骢穿着已经脏得有些发黑的军大衣,站在操纵台前,仔细核对着各项数据。

不是宋文骢不爱整洁,军大衣就是一件,洗了没有五六天干不了,他天天要穿,只好将就。

尹老拐穿着棉大衣,从风洞里爬出来,关上舱门,来到宋文骢身边,对他说:“安装好了。”

“开始。”宋文骢下达了口令。

轴流风机响起来了,宋文骢站在观察窗口,看着正在吹风的模型。

吹风在设定的时间内自动关闭。计算机打出结果之后,宋文骢拿着打印纸条,神情专注地看起来。

“怎么样?”尹老拐关切的问道。

“没有什么大问题呀!”宋良骥指着图表上的数据继续说:“鸭翼的下洗气流太大,直接打在机翼的前缘上,再找一个鸭翼高置一点的模型,做一次试试。”

经过大半年的奋战,“铁三角”已经找准了鸭翼与主翼的前后距离,现在开始了鸭翼与主翼的上下位置试验。

“那鸭翼就太高了,跑到座舱后面去了。”尹老拐担心地的说道。

“以后再想办法,我们不是还留了一招,主翼下反。”宋良骥对他说道。

“行,我继续做。”尹老拐走向模型箱,准备挑选模型。

“你们做,我眯一会儿。”宋良骥走向洞壁的一个角落。

他已经干了一个晚上,尹老拐接班之后,他吃了早饭,刚躺下不到半小时,就被尹老拐派来的人找回去了。一轮试验之后,他看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实在顶不住了,想睡那么一小觉。于是,他来到洞壁的一个拐角,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坐下来,靠在洞壁上,闭上了眼睛。

尹老拐安装模型,小伙子们各管一项,有的调试参数,有的检查设备,一切准备就绪。尹老拐按下了操纵台上的按钮,轴流风机立即轰鸣起来。

试验结束,尹老拐拿着计算结果,来找宋良骥商量的时候,他发现他已靠着洞壁睡着了。

这么大的机器声,居然没有吵醒他。

尹老拐打量了他一下,这才发现,他的这位老哥,满脸憔悴,头发蓬松,两鬓已经花白了。

让他好好睡一觉,尹老拐脱下大衣,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科研楼结构室计算组的办公室里,张倩正在奋笔疾书。她突然停下来,抬起头,对秦晓月说:“我的眼睛怎么模糊啦?”

秦晓月知道她过去眼睛受过伤,连忙对她说:“你赶紧到窗户边,看看外面的绿色。”

张倩来到窗边,向外眺望。看了好一阵,她对秦晓月说:“不对,还是模糊。”

秦晓月立即站起来,对她说:“我陪你到川医去看看。”

张倩回到座位,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对她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川医眼科的检查室里,张倩坐在检查椅上,眼科大夫给她做了常规检查以后,就进行了散瞳验光。

“你的眼睛做过手术吗?”大夫问道。

“做过,视网膜脱落。”张倩回答说。

“眼轴变长,可能有一点近视,我们试戴一下镜片。”大夫说完就拿来了一副可以增减镜片的眼镜架,让张倩戴上,先给左眼放上一片白色镜片,挡住视线,然后在右眼上增减镜片,直到张倩看清前面的视力表为止。右眼试戴结束后,大夫给她换上左眼。试戴结束,大夫对她说:“你的左眼近视185度,右眼210度。你要注意保护眼睛,视网膜脱落过的人,最怕高度近视。”

“大夫,这是为什么?”

“近视就会使眼轴变长,从而引起视网膜再次破裂。”

“这么吓人。”

“你也别紧张,你这才刚刚开始,注意保护就是了。”

“怎么保护?”

“一是不要用眼过多;二是要坚持佩戴,不能戴戴停停。去配吧,这是检查报告。”

“好,谢谢你。”

“不用不用。”

春熙路的眼睛商店里,张倩站在柜台前,看了好一会,才看上一副眼镜架。她用手指了指,对营业员说:“同志,我试一下这一款。”

营业员立即从柜台里拿出那副镜架,张倩戴上,对着镜子看起来。看了半天,自己都觉得不满意,便问营业员:“同志,你觉得我带什么镜框比较好?”

营业员仔细看了她的脸型,从柜台里取出一副金丝镜架,让张倩戴上。

说是金丝,实际上就是镀了一层铜,取个好听的名字,好卖。

张倩对着镜子,不断转动着脸,终于满意:“就这副吧。”

“好,请你到那边交钱,一个星期后来取。”

“谢谢,麻烦了!”张倩付完费,拿了取货单,走出了商店。

一个星期后,张倩带着那副眼镜,坐在计算器前,在进行紧张的计算。

雪后天晴,腾格拉山银装素裹,一片洁白晶莹。太阳东山坳冉冉升起,给雪白的群山镶上了一道金边。

经过一年零三个月低速风洞的吹风,“铁三角”彻底弄清了鸭式布局的涡流理论,确定了鸭翼与主翼前后、上下的位置。特别是升力的分布,让他们增添了强大的信心。飞机处于小迎角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升力,但进入中等迎角,升力就会呈45度的斜线上升,到了大迎角的时候,鸭式布局的升力,就会傲视群雄。用这样的布局设计战斗机,亚音速的机动性能就会独步天下,任何对手都会在它敏捷的指向能力面前发抖。

另外,试验的进度也终于赶上了孟良柱的研究团队。

宋良骥决定,休息一天,休整一下,以利再战。

来到腾格拉,他们还从未爬过山,“铁三角”商议之后,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假日,登上腾格拉的主峰。为了能让尹老拐顺利爬上山头,宋良骥和谢平还专门找到了一根带岔的树干,做成了拐棍。

早饭之后,“铁三角”身穿大衣,开始攀登。

山道九曲,挡不住他们的豪情;山势陡峭,高不过他们的壮志。谢平在前,宋良骥挽着尹老拐在后,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他们终于登顶。

宋良骥举目一望,只见群山逶迤,白雪茫茫,嘉陵江像一条银色的飘带,流向东方。

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家。

离开家已经一年多了,张倩,你还好吗?腾格拉虽然能将我们分隔,但挡不住我对你的思念。在我最困难的日子里,你都一直陪伴着我,让我有了战胜困难的勇气;但在我的事业顺利的时候,我却离开了你,事业和家庭确实不能两全啊。征途未尽,我相信,我们将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凯旋。

“你们在想啥子?”尹老拐的一声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样好不好,我们三个人都把它写到手上,怎么样?”宋良骥提议。

“好啊。”谢平赞同。

“不许假打!”尹老拐提出了要求。

“行!”宋良骥和谢平齐声答道。

于是他们站在大山之巅,掏出笔,在掌心上写起来。

“我喊一二三,一起亮掌。”尹老拐接着就数起来:“一、二、三。”

三人一起亮出了掌心,只见他们三人写的竟是同一个字:“家。”

夜色正浓,张倩站在窗口,眺望着明月,眺望着星空,思念着远方的宋良骥。你还是那样拼命吗?你在风洞里穿得暖吗?你们的生活怎么样?每天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的信,最想听到的就是你的消息,最想知道的就是你的身体好不好。我以为自己很洒脱,能超越时空的距离。其实,我挣脱不了我自己编织的心网,见到你,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时候,离开你是我最难过的时候。如果我的工作能离开,我愿陪你走天涯。天有阴晴圆缺,人生总是有得有失。常来信吧,有你的一句问候,就够了;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我会坚强。希望你把思念搁起,把目光投向远方。

时间流逝着岁月,流逝着神话。腾格拉又经历了一个春秋,来到了1974年的年初。“铁三角”经过高速风洞的浴血奋战,鸭式布局基本成型,就剩下了最后一次战役。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胜利的殿堂时,却倒在了殿堂的门槛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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