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骥和尹僚冠刚刚把房子收拾好,尹僚冠的大舅子就把蔡兰英送来了,夫妻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宋良骥看得都心酸。开春了,家里要插秧,尹僚冠的大舅子在这儿住了两天,就告别了妹夫、妹子,回四川去了。
农村妇女就是能干,蔡兰英除了做饭、收拾房间,还养了几只鸡,种了一片菜地。
鸡鸣而起,日落而息;种瓜点豆,施肥除草。繁重的劳动,村民的鄙视,宋良骥、尹僚冠除了要承受肉体上的痛苦,还有承受精神上的折磨。说实话,磨破几层皮,到没有啥;精神上的折磨,要远比肉体上的痛苦厉害得多。没有前途,没有希望,没有光明,那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两样?!不管是谁,面临这样的绝境,他的意志都会消沉,精神都会萎靡。如果还有希望,哪怕是一线希望,都可以凭着坚强的意志,坚持、坚持、再坚持,熬过苦难。
但他们的希望何在?
那天收工后,一天的劳作,让宋良骥精疲力尽,他吃完晚饭,就倒在了炕上。
夜,一片漆黑。村子里,除了几声狗吠,象死一般沉寂。
东房里,宋良骥的鼾声正酣。
东线战场上,硝烟弥漫,枪声大作,志愿军战士身穿单薄的棉衣,饿着肚子,在零下四十多度的冰天雪地里,与美陆战一师展开了厮杀。
战斗间隙,战士们冻的浑身打颤,啃着唯一的土豆,在战壕里,搜寻牺牲了的战友身上的弹药。
晨光中,连绵起伏的群山,露出了黑黝黝的轮廓。山腰上,几十辆汽车,开着大灯,在盘山公路上疾驰。车上装满了前线急需的棉衣、炒面和弹药。
空中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六架B29轰炸机,在十几架F86战斗机的护航下,朝志愿军车队扑来。
“哒哒哒。”告警的枪声,响彻山谷。所有车灯齐刷刷的熄灭了,汽车在飞驰。
“轰、轰、轰。”飞机开始肆无忌惮的投弹,炸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像雨点一样,砸向车队,硝烟火光中,一辆辆汽车被炸翻,车轮飞上了天,车上的物资四处飞溅。
机场上,刺耳的警报响起来了。
拉九螺旋桨战斗机双机起飞,宋良骥目送着飞机战斗出航。
空中,落后的拉九螺旋桨飞机在与最先进的F86激战。翻滚、上升转弯、斤斗、高悠悠、低悠悠。不幸,一架拉九被美军飞机击中,拖着浓烟,坠向大山,腾起了爆炸的火光。
山谷里,涧深林密,宋良骥和战友们在搜寻飞机的残骸,寻找战友的遗体。
山坡上,机身、机尾四处散落着,冒着缕缕青烟。飞机坠地的大坑里,血迹斑斑,宋良骥含着泪,从破碎的座舱上,取下战友仅存的血肉,小心翼翼的用布包起来。他发疯的在挖掘,拼命想挖出战友的遗骨。沁着硝烟的土渣里,渐渐冒出一根带血的骨头。他一把握住,想拔出来;不料,遗骨破碎成渣。他捶胸痛哭。
粉身碎骨!这是他第一次深刻理解到这一成语的含义。落后是要挨打的,我们一定要造出现代化的战机来,为我们亲爱的祖国,建设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
他站起来,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天鸣枪发誓。
“当、当、当——”他打光了弹匣里的所有子弹,红着眼,对着群山,呼嚎着:“兄弟——,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枪声、呼嚎声,在群山回荡。
宋良骥一下从梦中惊醒,直愣愣的坐起来。他呼出一口气,想使自己迅速平复下来。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战友们为了祖国的安全,敢于用劣势装备,与现代化的美军搏斗,谱写了一曲英雄壮歌。我这点委屈,与他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个别人的倾轧,同志们的一时误解,就让我消沉啦?誓言未践,壮志未酬,我要用我的一生,为之奋斗!
这一夜,他再也无法入眠。
第二天下雨,不出工,他和尹僚冠从炕洞里,取出谢平送来的书籍,拂去灰尘,仔细一看,书的封面都被烤黄了。必须转移地方。他与尹僚冠一商量,决定在房间的东北墙角,掏个洞,既能藏,又方便取。说干就干,他们俩挖出一块土坯,将里面掏大,用布铺好,将书放在里面,再把洞口用土坯塞上,如果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他关好门,倒插上,与尹僚冠坐在炕上,认真看起书来。
周小舟的父亲也受到了冲击,但他毅然决然的与他父亲划清了界限。孟良柱去了工厂,周小舟继任司令。
军管会在所部大楼办公,他们的司令部被撵了出来。没有办公地点,怎么办?这帮小子也有办法,就把宋良骥的家和尹僚冠的宿舍,作为大本营。
这天,周小舟带着一帮人,来到谢家。张倩正坐在谢母的房间里,收拾白菜,将烂了的叶子摘下来。她见周小舟来者不善,于是坐着不理,继续摘菜。
“张倩,今天我来通知你,你每月要交一份思想汇报,深刻认识自己的问题。”
张倩坐在那里不吭声。
“你聋啦?”周小舟不满张倩的态度,大声斥责起来。
周小舟的声音,一下惊来了谢平。他从隔壁房间快步走过来,对周小舟说:“你吵吵什么?”
“谢平,我告诉你,你少管闲事!”周小舟警告他。
“这是我家,你他妈的少来撒野!”谢平的火爆性子,大家都知道,周小舟对他有些发怵。
“他怎么跑到你们家来了?”周小舟不怀好意的问他。
“你让她住哪儿?你们还讲不讲理。”谢平责问他。
“这我可不管!”周小舟耍横。
“走,找主任评理去!”谢平动手拉他。
要是让谢平单方去告状,更麻烦。周小舟想到这一层,大声说:“走就走,怕你不成!”
“我也去!”经过这一连串的事,张倩坚强起来了。
众人来到军管会主任的办公室,主任彭正来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问:“什么事?吵吵巴列的。”
谢平心急,一下把周小舟的丑事抖落出来:“主任,他们占了职工宿舍,张倩无处安身,在我家暂住,他居然说我窝藏宋良骥的家属。”
“他就是窝藏!”周小舟指着谢平说。
“周小舟,我问你,你为什么占人家宿舍?”主任要的是安定,他将矛头直指周小舟。
“我们没有办公地点。”周小舟理直气壮。
“占人家宿舍,你还有理了?那一溜仓库为什么不能用?!”主任耐心对他说道。
“那儿漏雨。”周小舟毫不胆怯。
主任一下冒起了火:“你为什么不报告?你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你们为什么不主动为我们解决困难?!”这一年来,周小舟颐指气使惯了,口气很大。
可惜他找错了地方,主任冷笑了一声,一拍桌子:“他娘的,还跟老子来这一套,你算那只鸟?!”
“你为什么骂人?”周小舟是干部子女,看惯了这一套,不虚他。
“老子骂的就是你,限你于明天晚上十点前,搬出职工宿舍,写出检查。”主任使出了杀手锏。
周小舟横,还有比他更横的。
“搬可以,凭什么让我写检查?”周小舟知道,检查只要往公示栏上一贴,他的脸往哪儿搁?
“来人!”主任一声令下,门外立即进来四个身穿军装的战士。
这阵势,他们哪里见过!周小舟的人马一下哗变,悄悄地溜出去不少。
“写不写?哼!我还治不了你,我关你的禁闭!”主任一手叉腰,一手点着周小舟的鼻子说。
周小舟碰上硬茬了,聪明人不吃眼前亏。他气呼呼地转身出了门。
“主任,谢谢你!”张倩心情沉重的对他说。
“谢什么!请回吧。”主任重新坐到办公桌前。
“还有一件事,我要续病假。”张倩趁热打铁。
“什么病?”主任问她。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刚做手术。”张倩从身上掏出出院报告和请假条。
张倩一心想去蔬菜大队,早有准备。
主任接过单子,认真看起来,自言自语的说:“视网膜脱落,这个病,还这样凶险。”
“当时我都看不见了。”张倩又加了一把火。
“要休长期病假?”主任问她。
“主任,出院报告上都写了,这个病,不能看书;看多了,就会犯。”
主任将报告放在桌上,继续问张倩:“谁送你住的院?”
“报告主任,是我们一家送去的。”谢平立即走上前,向主任报告。
“请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做个见证。”谁说当兵的粗,主任粗中有细。
“好。”谢平掏出笔,迅速在出院单和请假报告上,签上了“情况属实”的字样,并签上了他的姓名。
“张倩同志,你要好好养病。”主任叮嘱道。
部队一向对伤病员照顾有加,这是我军的光荣传统。
他在谢平签字之后,大笔一挥:同意。彭正来。
周小舟偷鸡不成反蚀米,张倩的家失而复得。
尹僚冠的宿舍自然也归还给了他,军管会还做得相当彻底,他们怕周小舟死灰复燃,再搞小动作,干脆把他撵出了这间宿舍。本来挺高兴的谢平,去接钥匙的时候,不禁大惊失色,尹僚冠的所有物品都不见了。其它都不重要,他的那把算盘可是他家的传家宝,说什么也不能丢。谢平一连问了十几个人,他们都说,没有见到,气得他在办公室里大骂起来。
为了防止周小舟报复,张倩与谢平一家商量之后,第二天,谢平两口子就把张倩送到了蔬菜大队。
张倩没有哭泣了,虽然艰苦,但与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两口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天中午,张倩做饭,倒了一点油,下葱姜爆香,刚爆出香味,蔡兰英就捂着嘴,跑到房前的水渠边,呕吐起来。打这以后,她吃什么,就吐什么。会不会是怀孕了?张倩还真猜到了点子上,尹僚冠带着兰英到公社卫生院一检查,真的有了!这可把尹僚冠乐坏了,不管干什么活,小曲儿不离嘴。
晚上宋良骥、张倩躺下后,两人的兴致来了,宋良骥要苦中作乐,张倩也不示弱。老夫老妻的了,谁怕谁呀!宋良骥掀开薄被子,起身去拿避孕套,张倩不乐意,一把拉住他,对他说:“我也想要个孩子。”
宋良骥回到被窝,将张倩搂到怀里,对她说:“暂时还不行!”
张倩一下从他怀里爬起来,两手支着下巴磕,问他:“为什么?”
“我现在这个样子,孩子生下来,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对他的成长十分有害。”
“扫兴!”张倩一翻身,将屁股朝着宋良骥。
“等到我**,第一件事,就是要一个孩子。”宋良骥趴在她耳朵边对她说。
“真的?”
“我向**席保证。”
“哎呀,你反动,这种事你也向**席保证。”
“怕啥!”
“你什么时候能**啊?”
“快了,我历史上没有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