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群饭桶!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在盛京里凭空消失不成?”
京郊萧山北麓,一处隐蔽至极的庄子里,藏着极致的奢靡侈丽。
正轩堂里地铺白玉内,金珠嵌凿地为莲,瓣鲜活花珑,赤足踏也上觉温润。轩堂云顶檀木内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幕帘。
帘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娇人儿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淙淙潺潺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焚香爇烛,鎏金鵹兽纹大鼎里烟雾缭绕,酒池肉林。
四皇子一袭薄衣白袍,正与京中道观的女冠们在重重帐幔中厮混交缠,时有女子的调笑声。
但席祯被属下的人前来生生打断,本是不愉极了,一听这么久还没寻着人,更是大发雷霆,抬手将一个女冠头上戴着的莲花冠扯下,连着几缕发丝,往前猛地一砸:
“本皇子在他身上下了药!他若是脱离了一日解药便活不成,这么久了你们连尸体也没找出来!本皇子养你们是吃白饭的?”
那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冠见状,吓得缩在床榻的角落不敢吭声。
“殿下恕罪!属下将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不见那冷峥的影子!属下甚至在二皇子和五皇子府中探了探,也并没找到他……”
真是见了鬼了!那冷峥被他囚禁在暗室几个月,好生浴血折磨了一番,又日日给他喂下“天仙子”,他若断了一日药,便会肺腑撕裂、生不如死。这离他去刺杀闻之澹都多久过去了?按理说找不到活人,死尸总找得到?但现下连一根毛也不见。
而那该死的北戎质子还活得好好的,一点也不似被人刺杀过的模样!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难道那闻之澹真的是深藏不露的?如若是真,那他倒是委屈了,如此有章法之人,竟是在扮猪吃老虎上有瞒天过海的本事!
“再去找!”席祯生生将床榻上的帐幔撕得粉碎,适才眼中与女冠厮混的浑浊迷离霎时消散殆尽,沉着脸,语气好似阎府的恶鬼,“若是找不到……你们就自刎谢罪罢。”
那死士双股颤巍巍,嘴皮翕动:“属下……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席祯平复了方才暴怒的仪态,眼神中的料峭寒意可折胶堕指:“说。”
“今儿个晌午,陛下突然出游御览,与那虚清真人去往京郊云隐山,寻找一昧仙丹草药,但途中遇刺,大……大皇子不知为何恰巧在那,在救驾中身受重伤,现如今昏迷不醒,陛下将他一同带入宫中了!”
席祯神色怔怔,大皇子?席蘅?他都多久未曾听闻这个称呼了…….
……
被四皇子“心心念念”着的南蛮武林第一高手冷峥,此刻正全身瘫痪在床榻之上——质子府暗室里的床榻。
闻之澹翘着二郎腿坐在暗室的椅子上,瞧着眼前的人半死不活,对那正在施针的黑衣晏巫姑道:“可有救?小爷那日给他喂下合魂散,原以为能缓解几分,却没想到他身上这毒如此难解,他这几日只能动动脑袋。”
晏巫姑原是嘉鸿禅师的胞妹,但自小喜爱习作巫术、毒术,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入境大魏没几天,在一个乡野小客栈歇息了一晚,便被闻之澹的暗卫偷偷掳来盛京,那简陋的马车条件差极,颠簸得差点把她半条老命都给折腾没了。
她正将一根朱红的银针在油灯上炙烤着,一边烤一边取身旁制好的毒草汁水,一滴碧蓝的水珠滴在银针上,也瞬间熄灭了灯火的苗儿。
“你这泼猴性子还是这么急,老娘还没想出对策,催什么催?”
“这毒这么难解?”闻之澹支着下颚,闻言诧异。
晏巫姑微微叹息,转身才道:“这天仙子毒不难解,但得有蛇藤子才行,蛇藤子只生于寒山之巅,且只在深秋之际长出一片,难得至极。”
他即刻起身欲往外走:“小爷让人去找那什劳子蛇藤子……”
晏巫姑颔首,将那朱红滚烫的银针扎入塌上人的目窗之穴:“我用落雁沙可保他暂时无忧,你须得立马找到那蛇藤草,不然就算我使出毕生之学,也只能堪堪保住他的命,此生却是只能在塌上将就了。”
闻之澹顿了顿,面色凝重:“好,多谢。”
塌上的人此刻悠悠转醒,听了身畔二人的话,面色一片漠然苍白,涩涩道:“在下不值得救,二位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
闻之澹冷笑,极欲用那柄寒剑将他脑花打出来,看看是不是个榆木做的:“少给小爷废话,你若是不说出谁人派你来杀小爷,你还想死?门都没有。”
晏巫姑施完针,冷峥又昏睡过去。
她嘬了一口案上的温茶,掀起衣袍的下摆,坐在他方才的椅子上,只凝神看他道:“为何非要救他?你已经脱离我兄长座下快五年,他在你来大魏后也回了南蛮不再回来,与你快有五年未见。且你在寺中之时也甚少与人打交道,除却霍煊那小子,你为何这么在意他?你不是这般古道热肠的性子。”
他微微一笑,不着调道:“许是看他顺眼些罢。”
晏巫姑年逾四十,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那双眸子抛过来一个眼风,媚意横生:“莫诓我,你这泼猴诓得了我那个笨兄长,可万万诓不了我。”
闻之澹只笑吟吟不言,正欲转身走进暗道,却又闻身后的女人好似自言自语道:“烈王殿下业已双目失明,幽禁还未结束,兄长在尽力保他。闻啸那货似乎想从殿下嘴里得知什么秘密,一直不断折磨他,欲要逼他说出口。”
他并未转身,微微昂首看着暗道里的灯火,凤眸里闪烁着点点跳跃的星火:“哦,那老家伙还没死?也是福大命大。”
晏巫姑深知这俩父子有解不开的心结,也不说什么劝诫之语,免得适得其反。缓缓起身,双手叠合背在身后:“杨轲可来找过你?你莫要理他,那可不是个好东西,他现在听命于北戎王庭。”
“找了,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