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如琅这边的势头正盛，但对面的五人队伍明显被舞阳和翟棠的轮番攻势打懵了，队形逐渐散乱。

“眼瞎了吗？方才那球那么好接，你们居然让它就这样躲过去了？”

甄婉厉声严色暗骂了一句，吃力勉强接上了一球，但步子走偏走急，险些崴了脚踝。

她撑着膝盖喘气，抬首间眼底擦过阴狠之色。

没想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舞阳公主居然会临时上阵，本来五人对三人她还有些胜算的把握，使上一些阴招或许还能争上一争，但谁想这舞阳公主对蹴鞠如此得心应手！这哪像是第一次参与的模样？

况且身旁的甄姝和甄昙，以及那两个贵女皆是笨手笨脚的，竟是帮不上一点忙，反而处处添乱，导致眼下五场比赛里她们只赢了一场！还是她靠着剑走偏锋的法子捡来的，当真丢人死了！

眼看燃烧的那炷香已经快到末端，甄昙虽被骂不愉，但心中亦是焦急万分，她比甄婉更不愿看到步如琅跟着舞阳公主她们拿头彩，于是怀揣恶毒心思，铆劲踢出一记诡异邪门的球。

即使她拿不到头彩，也绝不让那步如琅轻松捡便宜！

只见那球擦过“风流眼”后也未停下来，竟然朝着后方的步如琅飞去，速度极快！要是被砸中了，估计要生生掉块皮肉。

步如琅一直猫着腰，在后方位置当守卫。

她眯着眼，扫过对面甄昙那得意一笑，心下发沉：

如果想要最快避开这球，那必定会踩线出局，就算她们这队赢了，那她也没有拿到头彩奖励的份儿。若是不避开，那她大概率会受伤，脸上、身上必有一处被砸得惨不忍睹。

两种结果对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当她下定心思打算立身挨上那一猛球，一声低吼霍然钻进耳里：“快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舞阳一面侧身将她推向赛场中央，防止她慌乱踩线出局，一面掀袍侧身腾空而起，身形呈微微倒钩之状，鬓发间的别簪悄然脱落，一头青丝霎时间散乱飘浮在空中。

她侧脸勾唇，足尖飞舞轻灵，微勾轻转一记狠踹。

那蹴鞠球吃了迷魂药似的瞬间掉头转向，横冲直撞直直朝那“风流眼”冲去，携着一阵凌厉掠疾的劲风，好似烈焰骏马原野奔驰，势不可挡。

蹴鞠球刚过风流眼，那炷香刚好燃灭。

但那蹴鞠球还未停下，直直朝那甄昙、甄婉二人飙去，那两人瞠目结舌间，蹴鞠球带着一阵尘风，略过她们的发梢，猛地撞击在场地外的一处香樟树干上。

舞阳翻身落地，一缕青丝别在耳后，“真是些腌臜东西。”

蹴鞠之赛正式落下帷幕，四比一，碾压式胜利。

南康长郡主看得起劲儿，一声高呼“妙哉妙哉”，亲自起身打响了铜锣宣告比赛结束。

步如琅听着耳畔响起的铜锣声，缓过神来，欣喜若狂间带着剧烈喘息，胸口起伏跌宕，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还没消化殆尽。

没来得及歇息一会子，她匆忙携着洛望舒凑到舞阳跟前，发自肺腑感叹道：“公主好厉害！方才那一足当真精彩绝伦！”

洛望舒亦是连连称赞不休，这种重要场合绝不落公主的面子。

舞阳拾起素花帕子擦了擦额间渗出的细汗，长舒一口气，凉凉瞥了一眼步如琅：这小娘子真会见风使舵，救了她一招，眼下这会子拍马屁都拍她身上来了。方才分明可以躲开，却偏偏跟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叫她差点没跺脚出声骂上一嘴！

嘴角却不由往上扬起一丝弧度。

不过被人夸赞的滋味还不错，比起宫里那些腌臜人的阿谀奉承，倒是显得更舒服诚意一些。

翟棠见状，双手背在身后，眸色染上复杂。

她骤然间发现，她对这个公主堂姐，似乎不甚了解。

往昔能见舞阳公主的机会并不多，公主常深居后宫之中，从年初到年尾，也只有那么两次机会随母亲参与宫中宴会，才能碰见。

往往其乐融融、歌舞升平之间，她总是瞧见那舞阳公主一人坐在位上，独自拾箸吃着席间的珍馐玉食，喝着果酒，也不与谁说话，孤僻得很。好似与那笙歌迭奏、箫鼓喧哗，隔了一世浓浓烟云。

旁的年纪相仿的公主们离她坐得远，也都不敢上去搭话，生怕惹这位祖宗不高兴了，又是一顿鞭子吃，皆是避之不及。

但翟棠并未与这位公主堂姐有什么直接接触，据宫中那些奴婢私下之言，舞阳的性子相当暴烈，深宫之中有皇后庇佑照护的缘故，几乎是横行霸道，胆大到敢直接拿鞭子抽她不顺眼之人。

这些她“不顺眼之人”包括宫女太监，还有皇子、公主，更有人瞧见她刁难皇帝的后妃。

皇后姑母那般随性恬淡之人，为何会养出如此刁蛮霸道的公主？

翟棠幼时想不通，但她与舞阳也确实没什么交集，也不好作什么评论，所以她对这位堂姐，并无实质的堂姊妹情谊。但适才那番蹴鞠比试，却令她刮目相待。

她这公主堂姐，竟然是个武功傍身的主儿！特别是那极为出色的轻功，踮足侧身即可生风落花，她怎的之前从未发觉这茬？

虽舞阳在蹴鞠赛的过程中，极力掩盖那身武功，但像翟棠这种将门出身的女子，常年在兵器比武中爬摸打滚，对习武之人的特质极为熟悉，又怎会被她那障眼法掩饰过去？怕是也只能骗骗在场不懂武之人罢。

翟棠摁下心底的怪异之感，阔步上前，抱拳作揖，言语间多了些敬重之感：“公主身手矫健，臣女恐之不及。”

未料想舞阳毫不客气，她脱下赛服，随手在鬓发间插上簪子，颔首补刀道：“你近来可是懒怠了？身手确实不如从前了。”

洛望舒担忧地看了翟棠一眼，她与翟棠相处甚久，对翟棠性子了如指掌，她深知翟棠素来最是厌恶别人贬低她的武功。

往昔曾有盛京儿郎游湖泛舟，聚在一起讨论京中名门闺秀，期间有谁提了翟棠一嘴，那些儿郎笑嘻嘻嘲弄女儿家就该弹琴绣花，天天花拳绣腿的修炼这些，哪有男子还敢娶亲呢？日后必是个嫁不出去的母老虎！

但没过几天，翟棠知道此事，拎着大刀前去寻仇。这些嘴碎的纨绔子弟外强中干，皆被她三两下拳风全撂趴下了，个个鼻青脸肿地喊求饶，有的还断了骨头。

她拧着脸，亮了亮手里的刀，“敢说几次，就打你们几次，可听清楚了？”

自此盛京之中，无人再敢说翟家的翟棠大女侠。

这会子，被舞阳揶揄了一句的翟棠只哑然无言，她这位堂姐怎知她身手比起从前有所削弱消减？

最近一段时日，她被自家老母亲时常念叨许亲之事，翟母拦着不让她再去找兄长翟云祁切磋，逼着她学那些什劳子绣花，将她关在闺房之中不让她去操练。

只有深夜才能得上一些空闲时间，还是偷偷摸摸的，只这武功要日日精炼才能慢慢长进，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身手不退步才怪！

步如琅两头来回端详，只瞧出来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但两人一起夸，总不会得罪谁，面上言笑晏晏：“公主和翟娘子今儿配合得甚好，如琅能有幸与诸位组队比赛，甚是荣幸。”

翟棠讪笑，摸了摸鼻子，心不在焉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