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长郡主的那处湖畔庄子名叫沧月庄,坐落在寿春湖畔的西南处,北枕双峰山峦。
这庄子不仅仅用来举办花令会,往年若是暑热难忍,南康长郡主也会来这避暑一段时日。
入庄子的宽阔夹道上紧凑跟着一些宝马雕车,皆是盛京有头有脸达官权贵家的闺秀。步如琅乘坐的这辆马车上坐着勇安侯府几个嫡姐儿,庶姐儿坐的马车跟在这辆之后。
待庄子的管家扣着铜环将庄门打开,一队队马车争先恐后,鱼贯而入。
步如琅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眼中惊艳之色不言而喻。
这庄子布置得很雅致,巧用地形因山就势,蜿蜒曲折,青瓦素墙,竹林光影斑驳。
庄中分有松鹤斋、观莲榭、宿云轩、清辉亭四处。一条亭台长廊镶嵌在寿春湖边,远远眺望碧波沉静的湖面泛起涟漪,湖中莲荷摇曳,飒飒凉风送来一阵阵凉爽之意。
金莲澄波映日红,双湖叠翠夹镜中。清风起落拂碧面,蝶舞扁舟渡云空。
山腰的亭台阁楼巍峨而立,尖塔斜顶,琉璃瓦折射着耀眼的日晖,遥遥可见。庄子随处可见石雕簇簇,藤蔓肆意攀附盘旋而上。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当真是轩昂瑰丽。步如琅目不暇接,心下不禁感慨这南康郡主的阔气。
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南康长郡主是先帝的姑母汝阳长公主的唯一的女儿,这庄子据说是南康长郡主出阁那日,汝阳长公主临时又为她添补的一笔嫁妆。
马车里,步如琅身旁挨坐着甄姝、甄婉。
甄婉倚靠在软垫上,身着一袭红镶银丝万福对襟绡纱裙裾,云髻双簪着洒金珠蕊海棠绢花,远山眉黛,耀如春华,能看出来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
一旁的甄姝的妆容亦是面赛芙蓉,香娇玉嫩,衣饰也是捡着妍丽出挑的才穿。
甄婉睨了步如琅一眼,又将目光不着痕迹地收回,心下嗤之以鼻:果真是市井里出来的,见过的世面少,眼下瞧见和璧隋珠,便挪不开眼了,当真是浅薄之人。
遂当即出声讥讽道:“待会莫要胡乱走动,跟紧我们。要是出了岔子,说不准就被郡主赶出来了。”
这话针对意味太强,步如琅正撂着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耳畔闻此讽语,圆溜的杏眼无声眨了眨。
甄姝参加过几次这花令会,想必对这里的景色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所以甄婉这番话,当然是在“提醒”她这个半路子勇安侯府二房嫡小姐,待会莫给勇安侯府丢了脸面。
她松手放下车帘子,将目光收回,双手叠在裙上,语气悠然自得:“南康长郡主的庄子好生精巧玄妙,叫人看花了眼。那阁楼旁的香樟林,我在皇后娘娘的殿外也瞧见过一回。”
甄婉初始听着她这番话,心下又不屑几分,待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一双眼睛猛地朝她瞪去。
步如琅这话里话外,明摆着就是在回怼她:我还去过皇宫呢,连皇后娘娘的宫殿都见过,难道这庄子比皇宫的规矩建制还豪奢?
甄婉从未进过宫,她只听过每次回家探亲的甄媚口中的寥寥数语,得知皇宫的大概样子罢了,一个侯府的普通闺秀若是没有宫中召见之令,哪里有机会真正踏进宫门,亲眼见识皇宫。
她攥紧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扎破帕面,眼中迸射出嫉妒憎恶。
甄婉自小便被安氏娇生惯养。安氏性子又软,女儿想要天上月都急着想法子摘下来,这便养成了甄婉若是稍有不如意,便会泛起强烈忌妒之意的性子。
一旁久久不曾出声的甄姝见马车里气氛已有剑拔弩张之势,赶紧开口和稀泥打圆场,将话由扯到步如琅今日的穿着上:“如琅妹妹今儿打扮得素了些?怎的未穿上府里为你专门赶制的新衣?”
步如琅闻言,扬起唇角微微一笑:“侯府送来的自是上佳的,只怕是今日花令会上多有走动,要是不慎将裙子弄脏了就不好了。”
她不仅没穿宋氏送来的新衣裳,那支烧蓝点翠珊瑚挂珠宝钗她也没簪,她今日穿的衣裳是自己去外头福熙锦阁定做的。
自从上次御赐之后,她的手头阔绰了很多,不仅将如意楼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还给楼里每个伙计都置办了一套新衣。
这世间女子哪有不爱美之说,她索性也给自己买了一套。
步如琅喜爱青色,所以定做的裙裾也是青色为主调。
她今儿个穿的便是在福熙锦阁定做的那身黛青缠枝梨花暗纹织锦轻罗长裙,淡雅端庄,云鬓间簪着鎏金珐琅棠珠步摇,这支步摇是上回在广慈寺送斋饭时,皇后娘娘赏赐她的那支,她所有簪子里,只有这支能镇场面,索性就簪着了。
她今日在花令会上决计不能太寒酸,谁会想去一个寒酸掌柜的小酒楼用饭呢?
甄婉瞥了一眼步如琅的鬓发,马车偶尔颠簸,那支步摇在摇荡中碰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样式也打眼得很,也不知哪儿弄来的。
心里憋着一口恶气不上不下的,真是厌烦!忽的想起甄昙那个蠢货,眸色幽幽,心生一计。
要想让步如琅难堪,甚至被南康长郡主厌恶、逐出花令会名单,她不能亲自动手,她得找个蠢笨的靶子挡在身前才是。甄昙不是不乐意自己被步如琅压一头吗,那就让她当这个靶子罢。
……
南康长郡主在松鹤斋的大堂之中端坐着,等着这些贵女们一一入堂。
松鹤堂内文雅精致,六角观窗勾勒雕花镂空的菱纹格,门廊自南北舒展。雕甍绣槛,细瞧去竟有沟渠环绕,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祥云如意瑞兽彼此衔吐。
斋堂间,鼎中盛着碎冰,清凉之气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