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将妇人擦胭脂这一动作雅称为“施朱”。原是几百年前西域的焉支山那有一族为匈奴,匈奴贵族妇人常以“阏氏”(胭脂)装饰脸面。
那时天下还未分裂三势,为了加强与西域各国的来往,有个名为嘉武帝的皇帝派遣大臣出使西域。大臣此行带回了大量的异国的奇珍异宝,包括西域各族的民族风物。
前朝大虞朝末年曾有一位翰林名士著了一本《岁年遗事》,其中记载了大虞朝末帝的宠妃萧氏:“贵妃每至夏月,常衣轻绡,使侍儿交扇鼓风,犹不解其热。每有汗出,红腻而多香,或拭之于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红也。”
说的便是这位末帝的宠妃萧贵妃因着擦了胭脂的缘故,出了香汗之后帕子擦净,帕面都是红色的汁水。
在步如琅入宫之前,皇后和那几个小宫女却是怎么也无法制成完好的胭脂。
步如琅看了两眼,便知皇后用错了制作胭脂的用料。
皇后用的是牡丹花瓣,虽说这牡丹花瓣看着娇艳欲滴,但是捣烂之后压汁的颜色纯度并不理想。她摸了摸模具,问素嬷嬷:“嬷嬷,承禧宫里可有红蓝花?若是有蜀葵花、重绛、石榴也成。”
素嬷嬷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小宫女去了偏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提了两个匣子来,里面满满当当装着步如琅需要的胭脂原料。
她将匣子中的红蓝花整朵摘下放进石钵中,再用石杵或木杵反复杵槌至浆汁状。倒入清水,用纱布包裹绞去黄汁,再加入一旁备好的酸栗水和淘米水漂洗,再用纱布绞汁。
将剩余干物放入罐中阴干,等上一段时日即可得到鲜艳红润的胭脂。
瞅着手边有一些已经发酸的细米,步如琅又把这些酸细米泡在水里,等了一柱香的时辰,等细米的酸味随着清水中弥漫时捞出,用磨子推成极细的粉末浆。
然后她将磨出浆汁澄在一旁,待到清水跟粉浆分开时,将清水滗出倒掉。用一盏烘烤小炉放在浆粉下面,当浆粉里剩下的水殆尽后,用竹片仔细刮去表面的一层粗糙的粉末,底下的就属细腻的成品了。
皇后半卧在一旁的贵妃软榻上,看得津津有味,她毫不吝啬地抚掌夸赞:“妙极,你这手制胭脂口脂的功夫可与京城里那些行家媲美了!”
步如琅恭谦福了一礼:“娘娘谬赞。草民幼时见家慈在家宅院中做过,略略有些印象罢。”
贡氏以前有段时间为了补贴家用,便自制一些胭脂拿与卖货郎帮着售卖,也能给家里填上一些进项。她时常蹲在一旁帮贡氏做着一些杂碎的活儿,怎么制胭脂一回生二回熟。
皇后莞尔:“若是略略见过便能做得如此尽善尽美,更应夸赞。”
步如琅低眉顺眼,不敢托大。皇后忙碌了许久,这会子却有些倦了,她搀着素嬷嬷,对一旁立着的步如琅道:“可会做除却斋菜之外的菜品?”
“禀娘娘,草民自是会一些的。”
“好,本宫有些累了,晚膳便由你备着吧。近来天热身子越发疲乏,吃了你上次那斋菜和清汤素面,本宫倒是没有其他胃口再尝尝宫中御膳了。”
步如琅进宫这么久等的便是这一刻,她立即匍匐在地恭敬诚恳道:“谢娘娘赐予草民侍奉恩典。”
像皇后这样常年拘在后宫的,宫中御膳什么好东西没有,能打动她胃口的定早已不是那些凤肝龙髓、玉盘珍馐,反而菜式新颖、剑走偏锋才能赢得这位娘娘的胃口。
见她偏爱那上次的素斋和素面便可略见一二。
来宫的路上她便定好了要做的菜肴。
她跟着素嬷嬷去了承禧宫的小厨里,看得出这位皇后娘娘素日里应是喜爱自己捣鼓吃食的。这小厨规模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许多精致锃亮的厨具规整陈列着在橱间,灶边一个干净的大铁鉴里放着几大捆银丝碳。
这种特质的银丝碳原来自北戎皇族,点起燃烧来无色无味,火力又足,在民间难得一见,通常只有富裕有足的权贵拿来将它作寒冬腊月里炉中取暖的。现下这么一看,这皇后宫里是把银丝碳当柴火来贱使的。
步如琅想起每年正月初里她去城郊米铺买米时,看见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和乞丐浑身冻得破皮发紫,缩在角落里不知死活,心下不禁感慨:楚楚奢靡翾蜉蝣,下士阉然媚俗流。
感慨归感慨,她现下要做的事便是做好这么一顿饭食,让娘娘满意了,她就能被动变主动,翻盘机会就来了。
步如琅打定主意便脱了宫装的外衣,卷起碍事的袖子。她转头问那候在一旁的小宫女:“可否帮我盛一盆干土来?”
宫女闻言诧异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依言,手脚麻利地端了一盆干土来。
步如琅将两大碗清水、两勺梅子酸汁、耗汁三两、豆豉酱三勺,全部一股脑混入一个铜制扁底圆形的大钵体中,混合后的酱料刚刚过了钵体的一半。她又快刀切片两块姜头,拍碎蒜头,拾来两根白葱,将这些又全部搁入钵体中。
宫女已经就着滚水,将新鲜的鸡拔完毛。步如琅将整只裸鸡放在食案上,拎刀朝腹部切开一刀,将裸鸡内脏掘挖干净后,她又在鸡的背部快速划开几道浅口,便将整只鸡扔入适才的钵体中,进行鸡肉的腌制程序。
不过为了减少腌制的时间功夫,她将钵体放入一个镂空的炉中,炉下用一丝文火慢慢煮着钵体底部,这样鸡肉腌制更为入味,又不会提前让肉质煮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