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深,宫门早已下钥,非军报不能开,自然也没法请太医出来。
王府的仆从急得团团转,不敢打扰了林薇之,只能去向王靖请教法子。
出人意料的是,这大半夜里,王靖听说孟予祯病了倒是十分淡定,一面吩咐着人去给宫里递折子,一面骑马去了一位太医的私宅,不一会就将这位休沐的太医从被窝里提拎到了王府。
一路疾奔,这位看着就年岁已高的太医摇晃着散了架的骨头终于到了跨院,却连个囫囵礼还没行完就被林薇之的疾呼之声催着跪倒了床边。
“殿下今日着了风,又饮了些酒,不知是不是着了风寒。”林薇之让出位子来给太医把脉,急切道。
老太医一只手搭在孟予祯的手腕上,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半盏茶的功夫之后才将脉枕收了起来:“殿下气血阻滞,又兼风邪入体,这才会高热不退。待臣去写个方子,用过之后便可无虞。王妃不必担心。”
林薇之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点心,一面吩咐人跟着太医去煎药,一面又自己绞了湿帕子来搭在孟予祯额上。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下人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林薇之将孟予祯扶起来,从背后抱住他,让他能够倚在自己身上,而后端了药亲自喂他。
孟予祯病得昏昏沉沉,虽知道吞药,偶尔还嘀咕几句听不清的话,但到底不如平日清醒时干练,下意识就想躲药,偏着头总往林薇之怀里钻,弄得林薇之哭笑不得,折腾了好一会才重新躺下。
好在一晚上湿帕子都搭着,再这一碗药灌下去,不多时温度便降了下来。
林薇之坐倚在床头,意识也逐渐模糊,隐约之间觉得有人把自己抱起,也累得没有精力回应,只顺势靠在那人的身上。
可一晚上都吊着精神,等她真真沾了床,身子躺平下来,三魂七魄却猛地回了壳,让她心中一凛,惊得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身侧之人的袖子。
孟予祯神色淡漠的站在床边,正弯腰为她盖被,被抓住了手也不挣脱,只静静地用一双浓黑的眼睛看着她。
“殿下?”林薇之的睡意彻底化作灰烬,从被子里蹭了出来,“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不再躺躺?要水吗?我去给你拿。”
孟予祯叹了口气,嘴角却带着无奈笑意
他一手将林薇之按下,就势坐在床侧,倒像是林薇之才是病的那个,而他只不过是照顾病人的人:“歇歇吧你,我这就去上朝了。”
林薇之没反应过来,有些傻气地眨了眨眼睛。
窗外仍是夜色,但隐约可闻飘渺鸡鸣,可见破晓之时已近。
上朝的时辰太早,往日孟予祯都是懒得去的,也就是有事情要折腾的时候,才勉为其难几次,如今却不知道怎么就如此勤奋了。
“这个时辰大臣们怕是已进了宫门了,”林薇之扯着他的袖子仍没放手,“殿下昨晚病得厉害呢,眼见着脸色都不好,今日便不去了吧。”
“脸色不好?”孟予祯挑了挑眉,又是一笑,“那不正好。”
“什么意思?”林薇之警惕地问道。
孟予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被朦胧烛光衬得格外温柔:“是时候动手了。”
九天丸在东宫放得好好的,皇帝虽一直派人在找,却到底只是闲散功夫,怕是找不到自己儿子那里去。可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得宠的王爷病了,病得药石罔效了,那九天丸怕是早晚都得面世。
其中关窍并不难想,林薇之又是个灵慧的,眨眼间便清楚了究竟,有些恼怒地抽手往孟予祯小臂上一拍:“你!”
她愤怒的架势拿够了,张口便想骂人,却又不知能骂什么,只能一口气梗在嗓间。
却见孟予祯神色一顿,而后轻吸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被打的小臂。
他这幅模样分明是痛了,林薇之又不禁紧张起来,只道自己打到了他的旧伤,忙将他的手捧了察看,却见自己打的那只分明是右手,又哪里会有什么旧伤。何况这么些日子过去,怕是什么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她抬头一看,孟予祯果然一脸促狭笑意。
“无不无聊。”林薇之恶狠狠地将他的手甩开,自个生了会闷气之后,又忍不住埋怨,“即便是要动手,您一个千金贵体的王爷,装一装不就好了吗?还能把自己真给弄病了。”
“好了,”孟予祯大概也是怕真把人给弄恼了,也不再逗她,正色道,“这不是才开始么,总得让宫里见点真东西。”
“那您后面还真让自己去鬼门关走一遭啊?”林薇之瞪他一眼。
“不至于。”孟予祯轻笑一声,“疑难杂症么,就是要诊不出来,才能寄希望于传言不是。可你也不能让人太医来一摸脉,壮得跟牛一样,是吧?”
林薇之被他逗笑了,好不容易攒出来的火气再寻不到一星半点,只有些嗔怪地看着他。
这几日到底遭罪多些,伤还没好利落,奔忙多日又生了一场病,此时只觉他眼里全是疲惫和憔悴,浸在烛光里的脸也没能多出半分血色来。